无赖

到了这第三天早上, 生意比昨天忙了许多,一是前两天喝过牛三星汤的客人觉得味道不错, 有很多回头客, 二是今天是开业优惠活动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恢复牛杂和烧饼收费的日常售价。

她跟郑屠户说好,以后的牛杂都留给她, 等她生意稳定一些会加上牛肉烧饼还有其他的牛肉吃食, 还从他那里进货牛肉。

汤底和牛杂三星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半成品,卤汁牛杂也都做好, 赵记的摊位出餐十分迅速, 立等可取, 很适合早上赶路吃饭的行人。

她没等到徐慧在这里吃早饭, 却先看到了陈萍萍。

“前几日不见你, 你居然改地方摆摊了, 是不是因为自己卖的牛肉包不好吃,在书院那边没人买,所以就不摆了。”陈萍萍打量着她的新摊位。

赵如意心想, 这青春期叛逆女学生怎么又出现了, 她不太明白陈萍萍的脑回路, 要说陈萍萍讨厌她吧, 陈萍萍除了说两句酸话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损害她的事, 但若是讨厌她, 为什么这个小女孩还愿意到她跟前来凑呢?

赵如意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书院女学生的无聊生活,整日苦读心理压力太大,所以需要一点儿宣泄的途径。

若是在现代, 她说不定会去书院找老师让她们关注一下学生心理健康。

“这你就说的不对了, 我这里的客人,好多是以前在学府街的老客户寻过来的呢,你要不要再来个三十碗?我包送到书院。”

陈萍萍知道她是在取笑自己之前买三十个包子的事,“你才喝三十碗,你是水桶啊。”

“三十个包子吃得,三十碗牛杂三星汤当然喝得。”

陈萍萍居然坐下来也要了个开业特惠三星汤套餐,大概是觉得没吃过就没有说“难吃”的发言权吧。

她吃着开业套餐,赵如意忙里留意了一下她的表情,好在没有当场说出什么“太难吃了”之类的评价。赵如意没有注意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书院的学子总要惦记自己上课的时间。

卤汁牛杂在中午也卖的不少,有人觉得味道不错,会打个油纸包带回家一份,当个下饭菜。

开业大酬宾三天后,牛杂三星汤和卤汁牛杂恢复了原本的价格,赵如意维持了减一文套餐,五文钱套餐一碗牛三星一份卤牛杂外加一个烧饼,饭量刚好够一个人吃,食量大的可以加个饼。

没有了开业优惠,客流量下降了一些,但牛三星味道不错,有一些回头客,赵记秘制牛杂摊在早午两顿饭也维持了忙碌的状态。

赵如意没有等到陈萍萍找茬的下一步计划,却先等来了别个人。

赖三是坊里的无业游民,平日里混在禄来帮手底下当个帮闲,收收保护费。

这几日见新开的赵记食摊生意很是火爆,就过来凑个热闹,要了个套餐,吃完觉得不过瘾,还要了两份卤汁牛杂带走,连吃带拿。

“承蒙惠顾,一共九文。”赵如意把包好卤汁牛杂的油纸包递过去。

赖三抬手接了,斜着眼打量了一下在案板后忙碌的赵如意和赵如茵,扭头转身要走。

赵如意一看,这是压根就没有要付钱的意思,于是从案板后走了出来,“这位客官,刚才你吃的牛三星套餐外加两包牛杂,忘记付钱了。”

“没忘。”

没忘,那就是故意的。

“吃饭付钱这样天经地义的事情,客人也要赖掉吗?”

“今天没带钱,先欠着吧,”赖三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赖三。”

赵如意第一次听到“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这句无数正义人物出场的台词也可以这样用,仿佛吃饭不付钱是他的常态。

旁边摊位的人劝道,“算了算了,赵娘子,不到十个钱的事情,让他这一次就是,他经常在街上逛游,拿东西不付钱。”

换做别人,忍气吞声就算了,赖三在这条街上是个脸熟的人,经常偷摸占人便宜,但赵如意不打算这么算了。

市井上走商摊贩的这一套生存的规则,她不是不知道。她租赁这个固定摊位的时候,多给了牙人一成的中费,牙人领着她,去坊里管这片街道的衙役那里已经交了些情面钱,还给了一份转交给禄来帮的。

放在现代,相当于街道商城管理委员会的服务费和地痞流氓的保护费她都交过了。

现在居然有人到她的摊子上吃白食?

难道保护费还想收第二次吗?

今日来一个赖三,明日来个赖四,她还开摊位做什么营生,改成做慈善施粥算了。

赵如茵想着新开的摊位,不想闹得难堪影响她们卖汤,也劝说道,“就算了吧,如意,这边还有客人排队,他既然今天没有带钱,就先赊着吧。”

赵如意道,“没带钱怎么会在这条街上一路吃过来呢,既然是故意的,就让这食摊区里坊里的差役来评评理吧,衙门里专门管这个的人。”

差役与赖三也是相识的,过来和了个稀泥,赖三付了九文钱便算了,这九文钱还是从旁边豆腐摊子上借的,说是借,当然就没打算还。

临走时啐了一口唾沫,狠狠瞪了赵如意一眼。

这一闹,摊位上的客人少了许多,旁边豆腐摊子上的邻居见赖三走了,劝说道,“犯不着为这个生气,赖三向来都是这样,跟地痞流氓也没什么讲理的,就当是花钱买个消停。”

赵如意把九文钱还给豆腐摊邻居,“他拿了你的钱,说是借,其实根本就不会还。”

邻居接了,小本买卖,每个钱都要算着,“我原本只当倒霉,这九个钱丢了,你这杠了他一回,最近要小心一些,他是禄来帮的人,怕是会找你麻烦。”

赵如意点点头,谢了她的好意提醒,心里暗骂道,这个禄来帮是个什么东西,收了保护费,还纵着手下人白吃白拿。

第二日午餐时,赖三又出现在摊子面前,“来一碗牛三星。”

赵如意知道他会来找麻烦,但没想到他越挫越勇,来这么快,昨日是里坊的差役调解的,怎么说也是官家的人,他怎么这点面子也不给,不消停几日。

赵如意乘了牛杂汤,也不递过去,“三文钱。”

赖三哼了一声,“怕爷付不起钱吗?”

可不是吗,赵如意心想,你这种不付钱的惯犯。

赖三拍了三文钱在案板旁,端起碗找了张桌子。

他刚一坐下,赵如意就听到他坐在小桌上大呼小叫的声音,“你这什么狗屎汤,里面有虫子。”

刚到饭时,人还没有很多,赵如意走过去看了看,满满的一碗汤,看起来一口没动,一只胖乎乎的菜青虫在热汤里顾涌顾涌。

她看着那手指长胖乎乎还在汤里游泳的菜青虫,觉得赖三这个智商也不适合当个坏人,这么大的虫子,如果是在锅里,她会看不见?

“什么?你说什么?”

赖三指指碗里,“你家汤里不干净,这么大虫子,你就眼睁睁乘在碗里给客人吃,没见过你这么黑心的。”

有老客人知道昨日赖三吃饭不付钱的前因,知道他是来找麻烦的,也有不知情的客人以为真的是汤里有虫,立马翻了翻自己的碗。

赵如意微微一笑,伸手飞快地用食指和中指夹了菜青虫丢到嘴里,享受了一下高蛋白的爆浆口感。她以前可是很爱吃油炸菜青虫,这条是热汤里刚被烫的半熟的,口感更嫩。

不就是睁眼说瞎话吗,这谁不会。

“哪呢,哪呢?”她吃完后,用勺子细细翻了翻碗里的汤,“虫子呢,快点显形。”

赖三看着他从门前菜洼里捡来的道具就这么消失在赵如意的嘴里,有些气结,他只随手捉了这一条,这众目睽睽之下哪里去找第二条。

她居然,就这么吃掉了。

他本就是来栽赃的,没了菜虫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看到她案子旁的那些卤汁牛杂,顿时又心生一计。

“哎吆哎吆……”赖三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昨日买了两包卤牛杂回去吃,这会子肚子疼的厉害,你这卤牛杂是不是有毒!”

他昨天确实要了两包牛杂要外带,但赵如意记得清楚,那两包牛杂,在赖三不得不付九文钱的时候,被他生气地扔在了地上,讽刺她做的“破烂吃食”。

有了热闹可看,周围很快聚集了一些八卦群众。

虽然赖三脸上就差明晃晃写着“找茬闹事”四个字了,但赵如意知道,吃瓜群众不在乎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只在乎有没有热闹可看。

不用一两天的时间,她摊子上闹事的八卦就会被添油加醋地传遍里坊的大街小巷。

有没有虫,吃没吃怀肚子,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请大夫。”她冷静地说,看着赖三躺在地上装病。

立马有热心群众跑去德松堂请了大夫,出诊的人正是柏青,因来人说的夸张,他以为真的有人中了毒危在旦夕,跟在后面走的飞快。

丁隶城原本是路过,看到有背着药箱的大夫急急忙忙走,又听到有人说赵记卖牛杂的摊子上出了事毒死了人。

提到牛杂的吃食,他的脑海中出现的就是前几日站在自家悦来楼门口辛勤卖牛肉夹馍的笑脸,前天午饭之前方俊一脸开心地拿回一包卤牛杂,说是赵如意在卖的新吃食,开业大酬宾套餐,他吃了两块牛肠,觉得味道可以,天气热了能添到自家凉盘里面。

他下意识跟了过去,跟柏青前后脚到了吃食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