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局中局,阴宅现

关山道一刀灭了文家四个化作凶煞的当主不过片刻的功夫,而关鸠这在地上却是从日中坐到了日跌的时刻。

关山道有些讶异,虚度数甲子,还是头次见到有人只是旁观别人诛邪就可直接坐地突破。

“果真天赋异禀。”

见此,关山道不由感叹一句。

而关鸠外在逐渐显露出来的变化,却是让关山道有些愕然。

关鸠睁开双眸,神智回归,只觉得身体蕴育着一股阴寒,浑身上下如同游荡的轻风无迹可寻,如同卸去了沉重的负担,却又无处不在。

关鸠打量着垂在膝上的双手,仔细抚摸着,感受当中的变化。

肤色也渐渐变得与石灰相近,就像给亡者收殓后的一样,肌肤也不如先前那般细腻,如青石板那样粗糙冰凉。

若是先前的关鸠还像个活人,只是气质有些阴郁。

那么现在的关鸠就如同甫从阴间回归阳世的孤魂野鬼,举手投足间,皆是死气沉沉。

若不细加分辨,还以为是湘西一带的方士赶尸赶到南都来了。

关鸠只觉得有些不对劲,见到关山道紧蹙眉头,心里猛地一跳,便问了一句:“我现在成什么模样了?”

“你自己取出我之前赠给你的青铜镜便知道了。”

取出镜子瞧了下自己的模样,差点没将手中的镜子丢掉。

若说只是双手如同抹了石灰一般尚在可接受范围内,现下自己的脸也是这般,就好像是等待入棺的死人。

“过往有阴曹吏突破境界,虽说身上仍是会缭绕着一股阴气,也没有像你这般,好像是被谁借尸还魂一样。”

听了关山道提及‘借尸还魂’这四个字,关鸠心跳漏了一拍,自己可不就和‘借尸还魂’一样吗。

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曾经的记忆也不属于自己的。

也只有这短短半年在酆都府的日日夜夜,才真真切切属于关鸠。

“可能千人千法,万般法门,给我探索出了一条从未预想过的道路。”关鸠随便敷衍了几句。“需要用五趣转轮镜回溯探寻一番吗,我曾翻阅古籍也没有听过但凡陷入烂柯鬼布下的幻境的人会化作凶煞。”

关山道点了点头。“口中默念‘溯源回流,始见天地’即可。”

依循着方才关山道口中所言之话,关鸠口中默念。华光过后,周遭已是转变为一日前的光景。

......

“道长,我们可是按照您快给看看怎么回事,自从他们兄弟几人去了趟城隍庙后不久就变成怪物模样,家里的管事还被他们给咬死了。”

大厅内,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抓着身着一道士的衣襟,身后跟着也跪了几个美妇人,想来是那文氏兄弟的家眷。

那道士不动声色地扯开老妇拽着自己衣襟的手,从袖子内掏出一张鬼画符,温声说了一句。“将这张符箓泡入水中,服用个七七四十九天,就无事了。”

老妇人接过了那符箓,由一旁的美妇人给搀扶起来,仍有些不放心。“可若是这期间,他们仍想着咬人怎么办?”

“眼下令郎化凶,无非是渴求人血,每日给他一些便是,那就不会害了人命。”捋了捋刻下的胡须,道士给了一个适宜的建议

老妇人眸中迸出光亮,不禁点头认同。“对啊,老身怎么没想到啊。”

说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儿媳。

几个美妇瞧出自己这位心狠手辣的老太太眸里的含义,目露惊慌。

还是大儿子的大房太太开口道:

“老祖宗,咱们文家世代有恩于大泽乡,眼下不如......”

话至此处,托起了一调长音,却是不言而喻。

老妇人点了点头,对几个儿媳说道:“眼下也是这些个乡里乡亲报答我们文家恩情的时候了,没我们文家,哪有这个大泽乡!”

许是这个想法太过大胆,令老妇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没有那几个顶梁柱,我们文家也撑不了几日!”

回想了一番初来后院的时候,便有这老妇和那几个儿媳横在那处,没了生气,想来也是被吸干了血。

已经沦为凶煞,哪里又会辨得清什么亲疏贵贱,到了它们的嘴里不过是块肥肉罢了。

关鸠心里叹了口气,升不起丝毫怜悯。

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却在有一瞬间,莫名觉得这个院落寂静得瘆人,周遭空气仿若凝滞一般,没有一丝声响从四周传来。

似乎天地间,只剩下关山道和关鸠两人。

许是历经了境界突破,关鸠整个人变得阴嗖嗖的,也变得更为敏锐,很快便捕捉到了院落当中的异常。

在刚刚吹过最后一道风,后院的花草并没有随风摇曳。

关鸠咽了口口水,似乎明了什么,起身回望着关山道。

关山道的目光扫了眼四周,片刻后,开口说道:“是我的疏漏,此地已经成了困住我们的凶宅了。”

面上没有显露丝毫慌张,虽然口称自己疏忽,说出来的语气又像是在自己意料当中。

关鸠僵了脖子有一会儿,才完全消化了刚才关山道所说的话。“是,是因为我才成这样的吗?”

关山道摇了摇头,目光往天边看去。

天地交接的一线,日头已经没去了一半,夜幕如墨水氤氲开来,渐渐袭染整个苍穹。

这般诡异的寂静驻足没多久,四周又开始有了动静,风声‘呜呜咽咽’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

这声音凄厉,似那冤死的孤魂野鬼重返人世,如泣如诉地讲述着自己的冤屈,要为自己平冤昭雪。

声音忽远忽近,令关鸠遍体生寒,而那耳畔的低语在此刻也躁动起来。

“皇陵...皇陵...我儿...云朝...气运!”

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却没有组成一句完整的话,关鸠只感到头痛欲裂,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趴在地上。

关山道的急呼,缥缈的风声,耳畔的低语.....

三种声音在此刻重叠,化为一声尖锐的声响,震得关鸠双耳嗡鸣,什么也听不真切。

而后,眼前所见变得模糊起来,神智逐渐回归混沌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