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诸事方休
金川河连通着大运河。
由南往北,连接着北都和南都两地,往来货运不绝。
河面平缓,泛起波光粼粼。
乘着祥和夜色,一艘小舟泛于河面。
船身紧紧贴合着冰凉的水面,波浪簇拥着小舟不停往前驶去。
小舟似乎并没有人为推进,却是顺着波浪的方向慢慢往南而去。
已然不知飘浮了多少时日,到了南都领域之内却是早有州府派重兵驻扎于此。
小舟上只有一细长的身影默默伫立着,黑衣简朴,只是目光如电,象征来者不凡。
入了南都领域内的管制,不少商船被迫停靠在一旁。
大多是走南闯北的货商,其中也有不少赶着回南都与亲人团聚的。
他们不少人都夹杂着江南一带的口音。
任凭他们磨破嘴皮苦苦哀求,这些官兵们像是木桩一样扎根在这片地方没有丝毫动弹,也不肯透露因何封锁了南都领域。
现下河面已被一条木栅栏横拦,小舟也只能停靠河岸。
身上并无其他包裹,一人轻轻落到地面。
往人堆凑过去,无视这些喧闹,悄然靠近驻守于此的兵卫。
“官爷通融一下,在下有要事......”
说着,腰间亮出了一道古朴的令牌。
驻守的兵卫见了,面色肃然,朝来人行了一礼。
“抱歉,大人,只是......”
“我知晓,我来便是有差事在身,恕我不方便透露。”
几个兵卫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来人也不为难他们,将腰间别着的令牌解了下来托付到了兵卫手中。
粗糙的大手抓着兵卫的手腕,将令牌放到掌心。
“若是有为难,可以展示这块令牌。”
兵卫的五指牢牢扣住了令牌,心中有些忐忑,面上犹疑了一会儿,还是默默点了点头同意放行。
“多谢。”
说着,那人绕过兵卫身侧往里走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令兵卫有些愣神,手掌上还留有那人余温。
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就没有了踪影。
他只是一介武夫,只知道那人修为高深难测,莫名惊出了一身冷汗。
其他几个在原地苦苦等待的货商和旅人们见状,纷纷冲撞了上去,只是都被拦了下面。
他们当中不少人只是如同往常一般想要归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阻拦了下来。
任凭他们怎么嘶吼辱骂,或是唉声叹息。
这些兵卫都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深受地劫影响的南都城,历经了百年变幻,也难以恢复成昔日繁华浩土。
虽有昊光洗涤了一切血秽,仍是隐隐能听闻有悲戚声。
伴着孤寂寒风,只有凄怨难以倾诉。
......
......
冷众德接过了这一道圣旨后,心中全无喜悦之情。
残酷的现实告知了他,南都城已经是一座废城了,哪怕是耗费百年的光阴也难复从前。
这样的南都府府尹当着有什么意义。
而且冷家主家的地位也必将陷入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或许留在南都城,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更要命的是,酆都府的馗首竟然是换做了冷调寒。
那个杀神!
当着齐颖的面,冷众德也不好发作,只是面色有些难看地接过了圣旨。
冷众德之所以破格成为南都府府尹,也是因为得益于上朝的举贤制度。
一经发现,便是能够得到破格提拔。
但天家这个速度也太过于快......
好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般......
冷众德只感到后背发寒,不敢细细深思下去。
“冷府尹,天家有一条口谕吩咐给你,劳你动员南都领域内残存百姓迁徙至东南两百里处。天家已经遣了量衡司的人在那另起一城,作为南都新城。除却酆都府外,其他三司尽数迁徙至新城。我等虎贲军会全力配合府尹行动。”
“下官明白,谢天家恩典。”
“另,天家考虑南都百姓甫脱劫难,免去当地二十年赋税徭役。”
“....谢天家恩典。”
说完,齐颖一行人便是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冷家。
“家主.....”
一年轻人将冷众德从地上扶了起来,有些忐忑地看着他的脸色。
“去把大公子唤来。”
.....
.....
夜色稀薄,便是曙光将至。
如豆幽火的屋内,父子二人一时无声。
冷众德目光当中透露着复杂,想起了那是大堂内亲自一锤定音,选择留在南都城。
心头忽地一黯,沉默了片刻看着面无表情的冷头清,终于是开口。
“你还记得早前.....”
“爹,您是觉得儿子的决断是错误吗?”
被召见之前,冷头清便是明了这个一族之主的意思,心中已有腹稿。
“您觉得如果当初跟着那些世家做出一样的决定,下场如何?”
不言而喻。
其实,心中已经预想得到。
“既然父亲心中有了决断,又何必问儿子呢?搬迁去新城未必是一件坏事,能得到天家赏识才是最为重要!”
借着微弱的灯火,冷头清温和的面容上显现出些许阴鸷。
令冷众德心头一悸。
就想好像是.....看到了自己亲姐姐冷调寒的影子。
......
.......
远离南都城的一处荒野,那里曾是富饶的大泽乡。
关鸠摩挲着手中的五趣转轮镜。
胸口盈满荒凉,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攥紧一般,难以呼吸。
体内的那般刺痛已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的气流自奇经八脉当中传来。
只觉得身子骨一阵酥软。
他痛晕了过去之后,便是被辜泓清背到了这。
现下大部分自南都城逃离出来的百姓都是聚在此地,他们尚未从恐慌中回过神来,自己长久生活的故土便是毁于一旦。
愁云惨淡落到众人心头,一时无语凝噎。
众人即将迎来新一天的黎明,今日的苦难将伴着他们度过余生。
身处之地,便是昔日荒废的文宅后院。
已是好几日没有专人打理,四周长起了野草。
关鸠往天边望去,夜幕将要褪去,隐隐能瞧见远方模糊的白。
关鸠不清楚辜泓清为何将他带到此处。
似乎等待着谁的到来。
辜泓清站在高墙之上,身子骨挺得笔直,一言不发。
当下一片沉默,隐隐有呜咽声和哀叹声从不远处传来。。
关鸠挣扎得从地上爬了起来,在身边摸索着什么。
找来了之前在城隍庙内匀来了香,立在了松软的土地上。
取了两片打火石,不停地摩擦敲打。
溅出的星火飞落,不多时传来了一股熏香。
须臾,熏香飘满整个院落。
在前世,他曾经听说过了一番话,而今自己对这番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苦难除了造就悲剧以外,什么都不会带来,所谓的心志磨砺不过是因为苦难无法躲避,只能够被迫面对。
哪怕历经时间洗礼,疮痍永存。
如同破境重圆,难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