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三月十三,礼部提前半个多月就把官衙给清理出来了,就为了三月十五的科举考试。
在这一天,所有礼部的官员都要最后一次巡视考场,查看有哪里不妥。
有两个小官抱怨说:“这两日回了寒潮,往日里都是随便看看的考场,怎么这会子开始认真看起来了?”
走在他们前面的绯红官袍的男人回过头。
他本就比别人白一些,在这昏鸦鸦的考场里,这身衣袍愈发显得他面白,才刚长开两年的五官褪去了稚嫩,略带一丝青涩,更多的却有了男人的模样,只可惜脸上没笑,还是个活冰山。
两个小官心下正这么想着。
他却开了口:“科举于学子来说是一生的重要大事,怎可马马虎虎?”
小官们噤声:“监丞说的是。”
等沈倦转回去,小官们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想,这监丞也属实严厉了些。
礼部侍郎走在最前面,招手叫唐淮和沈倦过去。
等他一走,两个小官松了口气:“沈监丞这看着怎么愈发冷淡起来了?”
“听说前儿他爹叫陛下训了,外头都传闻要不是有他这个儿子,沈老大人早叫皇上捋下来了。”
“沈老大人被斥责是为了什么缘故?”
“还不是义忠老亲王……”
“嘘嘘嘘,不要命了!这会子提那人做什么?”相熟的小官连忙拉住他,“就算人家下台了,也是咱们能说的?”
才刚说话的那人面带愤懑:“凭什么他们户部的脏屁股要咱们礼部来擦?一个葬礼上头说又要隆重又要简洁的,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其余人不说话了。
因为沈倦回来了。
他们这才听到上头礼部侍郎问:“都打扫得干净么?”
唐淮冷哼:“打扫那么干净做什么,合该让他们吃吃苦头,这种事儿也敢拿来打赌!”
礼部侍郎就笑:“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孩子们都有上进的心,我看挺好,你们教得不错。”
礼部侍郎是前头退下去的内阁大学士的弟子,一向受文人敬重,说的话也在文人之中颇有重量。
唐淮本就只是怕那些孩子做事受人诟病,这会儿听他说不错,便也不追究了。
众人看过了考场。
礼部侍郎数了数号间,心里便有数了:“这回考试的人倒是不少。”
唐淮点头:“一千八百多个人都考童生呢。”
要不是那几个臭小子搞出打赌的事情来,也不会因为这个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多少勋贵人家的子弟都报了名。
士林之中又颇有隐晦——勋贵子弟和寒门子弟往往都不太对付,这么多勋贵子弟报名,若是有那种当场被抬下来然后去午门外头跑圈的,岂不惹人笑话?寒门子弟为着看他们的热闹,大多明后年准备下场的人也都准备今年下次场试一试,能不能考中都无所谓,主要是为了看乐子。
往年只一千三五百的人报考,今天直接多了几百。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三月十五,所有的考生们都在官衙外头等着入场。
韩奇、冯紫英他们的马车都挤在一块儿,把林涣的马车夹在了中间,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欢宝,你准备好了没啊?”
“我们欢宝是谁,肯定准备好了。”
林涣刷一下掀起帘子:“就你俩屁话多。”
他只穿了单衣,外头拢着一件披风,这会儿天还不算热,倒是比二月里考的时候天气要温和些,但只穿单衣还是冷的,更何况林涣素来怕冷,这会子脸都冷白了。
偏他不敢多喝热茶,怕等会儿进去了一直想小解,只能苦熬着。
韩奇说:“先生不是一向和你关系好么,怎么也不给你开个后门,叫你先进去?我看你都要冷傻了。”
林涣打了个喷嚏:“先生是那种会给我开后门的人吗?动动你那小木鱼脑袋吧!”
韩奇切一声,到底担忧他:“你这瞧着要生病,吃药了不曾?”
林涣点头:“吃了吃了,才早上起来就叫人给我灌了一碗药,肯定不会生病的。”
谢鲸从旁边露过,忍不住又酸酸的,怕不是又是小草给他灌的。
等了一会儿,外头就开始点名排队了,从这会儿开始,那些小厮丫头们就不许再靠近官衙了,后头都得学子自己进去。
林涣拎着自己的考试篮子,不知怎么,想起贾宝玉刚进国子监那会儿,也是好笑。
他慢慢排队往前面挪,直播间的人还在跟他说话。
【银翘片:欢宝,好欢宝,你把直播间镜头远远地放在监考官那里好不好?我们就看一会儿,绝对不影响你。】
【一言不合:算了吧,开着直播肯定会影响欢宝思绪的,他本来考试就紧张,被转移了注意力可还怎么考?】
【金金不计较:是啊,说是不会影响,咱们直播间有多少黑粉你也知道的,万一他们心眼坏故意闹欢宝怎么办?欢宝昨儿晚上还紧张得睡不着觉呢,被他们转移了注意力的话铁定考不了,算了吧。】
【无语:是啊,这是欢宝一生的大事!哪怕是个童生也不能含糊的。】
林涣说:“我就播到进去的时候,开考发卷子前给你们看看环境我就关了。”
说着话,就轮到他检查了。
这考试检查可跟进大牢检查也差不多了,林涣之前听说那些进大牢的人,尤其是穷凶极恶之人——比如冷子兴那样的,被关进去的时候身上都要剥光了的,防止他们带刀片之类的会自/杀,考科举倒是不用脱光光,但像是袖子、鞋底板之类的地方那也是要一寸寸摸索查验过去的。
好在只是童生,倒也没真上手,只是那些容易夹带小抄的地方都被细细查验过,林涣还看见他前头那个人带的馒头糕点都被掰碎了看里面有没有小炒。
林涣看了看衙役们的手,默默庆幸自己带的不是馒头。
【斤斤计较:看到馒头就想起好多科举文里写男主在考场吃泡面煮小火锅哈哈哈,旁边人都馋哭了。】
【一言不合:真科举你弄这玩意儿,面刚下去就被赶出去了,理由影响举子考试、引起考场混乱骚动,不信你中考高考带个锅进去,你看人家给不给你进嘛。】
【闰土与猹:宋朝的时候院试会试要考九天七夜,那会儿倒是有可能能拿锅做饭,但是一般也不会有人做吧?一场考试时间就那么点,有的人都来不及写,你还拿个锅做饭?想啥呢?生怕汤水溅不到卷子上还是撒尿时间不够长啊。】
【金金不计较:确实,宋朝那会儿考生也大多带的都是干粮,或者拜托考场的厨子帮自己煮东西的,生怕煮饭的过程烧着了号房或者中途的汤汁污了手里的卷子的,更何况除了宋朝,后面朝代的考试大多都是一天就出去了,没必要还整个锅子。】
林涣已经被领到自己的号房了。
一般分配号房都有看运气好不好的,分到一个略差的地方,可能就环境就能把人给逼疯了,林涣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运气好是因为这个号房离上头的监考官不算近,不用承受监考官动不动的死亡凝视。
运气不好是因为……这个号房它吧,看着挺小的,也幸好林涣才十岁大点,就这么考也不妨事,勉强能凑活挤下。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它靠近门口啊!
考场里一共有两个门,前后各一个,前门是监考官的那个门,后门本来是封着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临时封门出问题了还是怎么的,门缝没封紧,才刚入春没多久的京城,小风飕飕地顺着门缝往里吹。
就这么着,林涣前面的门有冷风吹,背后也有冷风吹,双面夹击,林涣才刚坐下没多久,卷子还没发下来呢,他人已经凉了一半了。
“阿嚏——!”
【心上人:……欢宝,你是不是感冒了?】
【白菜豆腐脑:欢宝脸色都白了,不会真要感冒吧!】
【一言不合:啊,那怎么办?吃药?我这还有强效感冒药,吃了就见效的,欢宝来一粒?】
【无语:别了吧,这会儿吃咱们的药不好,虽然药效强,那也都是浓缩过后的药,所以欢宝吃了肯定会犯困,今天就考这么一天一夜,欢宝吃个自己的药丸子顶一顶,不然吃我们的药,以他年纪小的体质,吃完就睡过去直到考试结束了。】
林涣本来还想吃一颗药的,听了这话立马说:“算了算了,我忍一忍就好了,回去了再吃一颗就好了,到时候直接睡一觉,后天起来再接着考。”
他把自己的小毡毯拿出来裹在了身上。
为了防止作弊,毡毯是没有里子的,但也好歹比只穿着单衣单鞋好。
要不是这地方太小,椅子又太窄,不是那种太师椅,欢宝就差把脚盘椅子上也塞毯子里了。
这会儿只能等脚凉透了、凉麻了自己回温。
第一场的卷子很快就发下来了。
号房的门在卷子发下来以后就被紧紧关上了,甚至衙役还在号房外头上了锁防止考生出门作弊,若是有人需要热水之类的,他们再掏钥匙把门打开。
林涣看了看卷子,又给直播间看了一眼,不管他们多舍不得,直接就把直播间关掉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捏紧了手里的笔,开始让自己忽视身上的冷意,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中拿到的卷子之上。
县试一共考五天,每天两道小题三道大题,小题略简单,是诸如释义解释、作诗作赋之类的,考的都是基础知识。
林涣看了一眼,第一道题考的是四书,就是一条题,连句读都没有,全靠自己点,不算特别难,主要是看对于四书的理解以及句读的掌握,还考四书的释义。
林涣这一场的第一题题目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
这一题出自《大学》。
林涣想了想。
这道题是这张卷子最简单的一道题,却也最难答——考官第一眼就看到的是这道题,若是这一题答得不好,就和你的字写得不好看一样,人家不会接着往下看,所以虽然简单,却也要精炼,最好还能和后面的题目相扣。
这是倦哥教给他的。
一张好卷子,前后思想要一致,不能第一道题还在写民生,第二道题就去抨击制度去了。
林涣把干净的卷子先收到一边,防止被污染,先在另一张纸上打着草稿。
“阿嚏……!”还没下笔,他就打了个喷嚏。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总觉得不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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