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次数多了,大家便是一块出的银钱,你一点我一点的凑活着,都交给这个苏兄去结账,王举人家贫,好些时候都是跟着白蹭人家的酒菜吃,只是人家度量大也没管他。

前儿王举人不是到林涣家里任西席吗?那会儿秦婉给的是一个月二两银子,另有别的孝敬。

林涣的马车停得较外,人一往那边拥过去就再也看不见了,急得贾菌拉起林涣就往那边跑。

两人往里头挤的功夫就弄清了事情的来历经过。

王举人一下子富起来了,乍富之下岂有不挥霍的?

他兴冲冲拉着林涣看热闹。

外头那几个书生仍旧对峙着。

“吃完了的饭现今竟还要人吐出来不曾?!”

他一字一句,几乎让王举人羞愧致死。

其中一个说:“我们平日里读完书出来小酌几杯、吟诗赴宴的时候多了去了,这姑苏城里的大小酒楼都知道!只查一查苏兄记的账就是了。”

他冷笑一声:“平日里你跟着我们蹭吃蹭喝一分钱不出,我们何曾说过你两句?知道你家境贫寒,苏兄往日里都连你那一份的酒钱出了,,你到了林县令家里做西席,说是要请咱们吃顿饭。”

贾菌嘻嘻哈哈地捂住嘴:“当初他骂我得到时候就是说我有辱斯文,风水轮流转,今儿个他自己也被骂了呢,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

然而又苦于颜面,毕竟天香楼是姑苏城里头人流最大的酒楼,来往的也大多都是富商乡绅,这会儿一个个饭也不吃了,都在楼上、马车里、路边上看热闹,围了两圈。

王举人反倒生了歪心思。

他手里钱不够了就想着好歹把钱要回来一点,一两银子要是能要回来半两就好了,其余的半两让他们几个出。

他当即约了这几个好友去天香楼吃酒,一顿饭下来花了足足一两银子。

等花完了就开始后悔了。

再加上后头林家辞退了他,不要他做西席了,王举人手上的银钱就有些周转不足了。

“你这是吃得山珍还是海味?!难不成尽着人家的招牌点了不曾?咱们什么样的人家能由着你把那些个鲍鱼海参当萝卜白菜吃不成?”

谭氏从进了林家当花农,手里钱多了,腰杆也硬起来了,以前看不惯只能忍下来,现在却能指着王举人的鼻子骂他,王举人还不敢还嘴。

可那银子已经花出去了,谭氏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今天就在宴上稍提了提。

其余几个都是喝了酒的,这会儿都半醉着,听完这个都给整清醒了。

才有了今天这场事故。

【一言不合:笑死,这王举人骚操作啊,哪有当场请人吃完饭,隔天后悔了说你把饭钱给我结一下的。】

【无语:心情如名,这王举人好奇葩,之前白吃白喝人家的,请吃了一顿饭还要退钱。】

王举人被好友三两句揭开遮羞布,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告出来,又羞又气,顿时两眼一翻,差点撅过去。

那个好友又嘲讽道:“你可别装了,往日里你在先生面前犯了错,两眼一闭腿一蹬就装晕,先生都不好说什么,我们可不吃这一套。”

将将要晕过去的王举人翻着白眼又醒了。

他不占理,只能反复念着“有辱斯文”。

好友不耐烦,又说:“什么有辱斯文,你从林家出来的时候可没见你说自己有辱斯文!”

王举人掩饰道:“分明是林家那两个学生调皮,怎么能怪在我头上?!因着不想读书就大闹学堂,顽劣不堪!”

哦豁?和林县令家里有关?周围人竖起了耳朵听他们说话。

【古文学研究:欢宝,你不能再坐着了,王举人如果一直在外面败坏你的名声,以后恐怕对你和林县令的仕途有碍的。】

林涣懵逼地眨眨眼:“跟我和我爹的仕途有关?”

【古文学研究:你们那会儿文人的名声很重要的,上官考察的时候会看名声,你将来要是考科举,考官排名次的时候也要看名声,若是名声不好,人家不取,这一辈子苦学就白费了。】

【古文学研究:而且我记得你爹是任姑苏县令的第二年,明年就得上京述职等待重新分配官职,要是王举人败坏你家的名声,说不定你爹的升职加薪就泡汤了。】

林涣:!

他拽着贾菌往里面挤,想解释不是因为自己顽劣不堪。

结果贾菌已经挤开人跳出去了。

“好一张狗嘴!分明是因为你教书有问题林家才将你赶出去的,怎么这会儿又怪到我和欢宝顽劣不堪身上?!”贾菌大骂,“半个月字也不教音也不教,白吃林家的粮食,如今竟也充起大爷,骂起老东家来了!”

他在贾家学堂里混过几日,那金荣的娘璜大奶奶素来牙尖嘴利的,他在学堂里听了不少,小小年纪就晓得怎么样骂人了。

众人听他自陈,还以为他是林家的人,忙让开一条道让他进去。

贾菌便拉着林涣进去了:“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分明是你嫌贫爱富,以为我是穷人家的小子看不起我,便懒得教我念书,如今在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王举人做的事儿说了出来。

王举人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一股恐慌漫上他的心头。

起先他去林家教书,人家都羡慕他,他自己也很自得,加上许多富商想借着他教书攀附林家,对他多有吹捧,他便飘飘然起来了。

后面被林家赶出来,人家却没说什么,他在外头的名声还是好的多,世人对读书人又有一分敬畏,他说什么还是信得多,因此常在外头说林家小孩儿不学无术,又爱调皮捣蛋。

反正林家又不会出来听八卦!

他从林家出来又怎么样,只要不是他的过错,外头的人捧着大把的银钱想让他给自家做先生呢。

他都想好了,过两日他就去吴富商家里教书,那一家有钱多了,一个月五两银子月钱呢。

谁知道这么个盘算,大庭广众之下叫贾菌一个三岁小儿打乱了。

他那几个好友估摸着也是烦透他了,见贾菌和林涣出来,便作了揖:“小公子可是林家人?”

贾菌便退后一步:“我是荣国府的重孙,这才是林家人。”

林涣挺起胸膛:“是,我爹是林县令。”

那好友便看着他:“这些日子吃酒的时候王举人常在席上说你们家不好,不少人都信了,若果真是他的错,还请林大人和林小公子在外头解释一下,莫要坏了自家的名声。”

林涣小大人一样点点头:“嗯嗯,你放心,我会跟我爹说哒。”

好友又转向林举人:“本来你平日里蹭吃蹭喝的钱也尽够抵你那半两银子的,我们几个也不愿意占你便宜,这半两银子还你的饭钱,往后咱们再也不要来往了!”

他丢了半两银子给王举人,几个好友相携而去。

王举人握着那半两银子怔怔地立在原地。

他家贫,自然也不认得一些好先生,也买不起好书,平时都是好友们买了与他共看一本的,否则以他的见识和读书面,很少能有考中举人的。

如今那些任由他蹭书看蹭饭吃的好友都没了!

他有些失魂落魄,却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心情低落,低垂着头往家去。

他失了神,便没看见一个也跟过来看热闹的地痞流氓盯着他手里的半两银子两眼放光。

林涣和贾菌一心想着天香楼的小黄鱼,溜溜哒哒进去了,便没看见二楼窗户边上坐着看热闹的沈倾沈倦叔侄俩。

沈倾跟着看了一场热闹,扭头一看自己侄儿正一脸淡定地捧着碗喝汤,顿时无语:“伯宁啊,你这性子也太静了些。”

沈倦抬眼:“静些不好么?”

沈倾摇摇头:“不过十来岁的少年人罢了,镇日里跟个小老头子一样,都是你爹的缘故。”

提起他爹,沈倦的脸色淡下来。

沈倾看他脸色也不继续说话了,挟了个鸡腿进他碗里:“多吃肉。”

沈倦看着那油汪汪的鸡腿皱紧了眉。

沈倾已经转了话题:“我们之前住的庄子好似就是林家的,他们家这两个小孩儿倒也还算有趣。”

见沈倦不为所动,沈倾叹了口气,自家这侄儿这性格,只怕往后娶媳妇儿都难哦!

“明年有恩科,你可要下场?”

沈倦嗯了一声,又把鸡腿挟回了叔叔碗里。

门外的楼梯咯吱响,少年人的脚步轻快欢乐,咚咚咚地进了隔壁,未掩实的门里传来三两句笑语。

“小黄鱼!”

“狮子头!”

“都吃都吃!”

……

沈倦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

林涣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他妻子谭氏前些天说是想盘个小铺子以后做生意,结果手里的银钱不大凑手,于是问王举人要,才知道他请人吃饭用掉了!

可她也没法说什么,怪谁呢?那几个好友素来对他们家不错的,要怪也只能怪王举人太过挥霍,他们这样的人家,一两银子是一个月的嚼用!

原来这是王举人的同窗好友,几个人交往还算密切,平日里参加那些乡绅之类的人家举办的宴会的时候都是一起去的,这几个人也都爱喝酒,经常私下里开小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