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仍是那句话：“快了快了。”

林涣急得恨不得自己替他动手将鱼竿拉上来, 眼巴巴地瞅着钓鱼竿。

过了五分钟，林涣忍不住问：“好了吗？”

沈倦不动：“快了。”

线一动，沈倦扬眉, 慢慢将线收了回来, 正好收获了一条大鲤鱼。

沈倦：“……许是鱼跑了吧。”

林涣蹲在河边, 抠了抠地上的野草，特别委屈：“我看人家钓鱼一钓就上来了, 怎么我钓不上来还叫鱼跑了？

沈倦从他手里把钓鱼竿接过来, 重新缠好线钩好饵，又将鱼钩扔回河里，慢慢教他们三个钓鱼：“不许太过闹腾，否则等会将鱼给惊跑了。”

林涣他们立马捂住嘴, 恨不得连呼吸也不要了，就怕把水里的鱼惊吓到。

沈倦说：“你钓鱼的办法不对。”

“那要怎么钓？”

他瘪着嘴看向沈倦：“吧嗒，我的鱼呢？”

一大三小四个人宛如木桩子一样呆在河边不动。

【无语：还有啊欢宝, 你把线扔远一点，别扔太近了，扔近了也没有鱼给你钓。】

林涣看着弹幕指导，不死心地决定再试一试。

“好耶！”

林涣两眼放光“吧嗒真厉害！”

沈倦含笑。

林涣一呆：“没……没有。”

明明他也是把线扔下去, 再拉起来，怎么就是钓不到鱼呢？

【心上人：笨蛋欢宝，你要等鱼咬钩子里再把它拉起来呀, 不然你一扯线，它不就跑了吗？】

他捏着鱼钩,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外一扔——

鱼钩无声地掉在了离河边两米的水草上。

林涣：“……”

沈倦：“哈哈哈哈哈哈。”

林涣的脸红了，试图解释：“我……我人小，力气也小。”

沈倦憋住笑，替他把鱼钩重新扔了出去，正正好落在河心。

林涣等啊等啊等啊，终于感觉有什么东西咬上了鱼线，立马提鱼竿。

他人小力气也小，有点拽不动，连忙喊：“吧嗒，帮我拉拉！”

沈倦便伸手帮他拉起来，入手就觉得重量不对，寻思难道真叫林涣钓到了大鱼？

结果线一提上来，他忍不住笑了：那哪是一条大鱼，分明是个笨重的大乌龟，被钓上来的时候还在吐泡泡呢！

林涣根本没见过乌龟，这会儿看见那个慢吞吞爬动的东西，忍不住问：“这是什么鱼啊，长得好丑啊！&

沈倦替他把好不容易钓到的“鱼”扔进桶里，说：“这不是鱼，是乌龟，寿命很长的。”

林涣瞅瞅呆在桶里半天不动的乌龟，问：“它看起来真懒，半天不动一下，是不是饿了？”

弹幕憋不住了，赶紧给他科普乌龟本来跑的就慢，还给它讲了龟兔赛跑的故事。

【白菜豆腐脑：欢宝，光聪明可不够哦，你还要更加努力，不然会被别人追上的。】

林涣点头，又有些同情地看了看桶里的乌龟，说：“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它很聪明嘛，都能跑过兔子了。”

他都不忍心把它送去厨房了，于是问沈倦：“吧嗒，我可以养乌龟吗？它吃什么的？”

沈倦看了他一眼：“不是嫌它丑吗 ？怎么会想着养它？”

林涣说：“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挺聪明的，和我的聪明才智很相配。”

沈倦：“……你开心就好，它应该吃肉或者小鱼。”

林涣鱼也不钓了，提着桶就要往回跑：“吧嗒，我们回去喂乌龟！”

贾菌和甄英莲也赶忙跟在他后面。

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沈倦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小时候也经常这样，一会儿想吃这个，一会儿又想玩这个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正是活泼的时候，没必要太过拘着。

秦婉正叫人把那些拆下来的原来乡绅家里用的床帐帘子拿去换洗，就看见本来说好去玩的林涣灰头土脸提着桶回来了，顿时惊了：“欢宝，你这是去哪里玩了？”

怎么弄得身上脏兮兮的。

林涣立马给秦婉汇报自己这一天都做了什么，上树看小鸟、下河摸小鱼，听得秦婉心惊胆战的：“不是不许你去玩那些吗？”

林涣嘿嘿一笑：“有沈吧嗒看着呢，我不会有事的 ，娘我跟你说，吧嗒会飞！”

秦婉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沈倦，问：“你说的这吧嗒是你沈大哥哥？”

林涣点头：“吧嗒可厉害了，不仅会飞，还会钓大鱼。”

他把手里的桶递过去：“你看，大鲤鱼。”

秦婉一眼就看到了昂着头的乌龟：“这甲鱼哪里来的？”

林涣挺起小胸膛：“我钓哒！”

秦婉也不计较他去爬树玩水了，蹲下来摸了摸他：“呀，我们欢宝这么厉害，都会钓鱼了？”

【白菜豆腐脑：突然感觉我们欢宝娘真好，换成我妈看见我把自己搞得邋里邋遢的，早一棍子抽上来了。】

【小乔恩：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小时候我和朋友出去玩，晚回来了几秒钟，我妈把我从小区门口一路打回家的oyz，我至今都能想起那天同小区的人看我被追着打时候的诧异表情，一辈子的痛苦回忆，后来我不爱回家就是这个原因。】

【古文学研究：其实研究表明大部分的鼓励教育效果比棍棒教育效果要好得多，但是吧，当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爹妈采取的是棍棒教育，且小孩子真的有所成就以后，他们就会更加相信棍棒教育是有效的，毕竟把孩子打一顿比鼓励他们更简单。】

但显然秦婉属于鼓励型的家长。

她抱着林涣夸他厉害，最后林涣都不好意思了，害羞地拎着桶说：“娘，我想养乌龟好不好？”

秦婉问：“为什么欢宝想养乌龟呀？”

林涣看了看沈倦，说：“乌龟的寿命可长可长了，我希望爹娘，还有菌宝英莲，娄姨姨封姨姨、吧嗒、茵梦姐姐娇杏姐姐，还有好多好多人，都能长命百岁！”

沈倦挑眉。

秦婉摸摸他的脑袋：“欢宝真好，那你想怎么养这只大乌龟？”

林涣想了想说：“英莲的爹爹甄伯伯不是养鱼吗？我看他有一个大鱼缸，里面有水草，我也想弄一个，把小乌龟放鱼缸里养。”

【白菜豆腐脑：我寻思这乌龟也不小啊，怎么就小乌龟了？】

【科普专家：古代好像把乌龟当做玄武的化身吧，那种老乌龟都算得上是吉兆了，不过一般古代的乌龟都是养在井里的，或者是直接挖个大池子养，放鱼缸……我倒是没见过，古代有玻璃鱼缸吗？】

【红楼我来啦：应该有吧，我记得最早的玻璃埃及人那会儿就发明出来了，只是不透明，那会儿是砂芯法制的，很粗糙，后来的玻璃就变成吹制法的了，清朝的时候正好儿有玻璃厂了 ，还是皇家的，乾隆写过诗的，“西洋奇货无不有，玻璃皎洁修且厚 。”红楼背景虽然不明，但是作者是清朝的，应该有玻璃的。】

【无语：我只关心这玩意贵不贵，据说玻璃是皇家才能用的，欢宝要找这么个东西出来估计不容易。】

林涣本来是看到过甄士隐那个大大的陶瓷鱼缸才想起来也给乌龟弄个鱼缸的，没想到直播间聊起了玻璃，顿时感兴趣了：“娘，咱们能买个玻璃鱼缸吗？”

秦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忽然说要玻璃鱼缸？玻璃我倒是听说过，前段时间番禺来使就进贡了好大一块玻璃，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的，也不知道咱们姑苏有没有。”

这回沈倦说话了：“素来最好最名贵的东西都不在皇家，这玻璃我倒也听说过，前些时候我跟着家叔在江南一代游学，倒是听说那些盐商家里就有玻璃，欢宝若是想要，我叫人去打听打听就是了。”

秦婉说：“不过是小孩子一时的想头，哪里就敢麻烦你？”

江南两淮的盐商哪里是好相与的？能从他们手里拿出东西来，可得废不少的劲儿，没必要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可是沈倦说：“这些日子我多有叨扰了，一个玻璃鱼缸而已，便当做这些日子借住的礼物。”

不等秦婉拒绝，他又说：“过段日子秋闱要开始了，家叔预备着叫我下场呢，我们准备启程回京了，这也算临别时候送给欢宝的小礼物罢了。”

林涣根本没听他说什么礼物什么的，只在意一件事：“吧嗒，你要走了？”

沈倦点头：“在江南呆的时间够多了，该走了。”

林涣哽住了。

他才刚有一个新玩伴，长得好看，还会武功，能带着他这个小朋友一起玩，还会给他解答课业上的疑惑，怎么就要走了呢？

他眼巴巴地盯着沈倦：“可以不走吗？”

沈倦摇头。

林涣蔫了，连手里的小乌龟也不觉得好玩了，心里想着，难怪沈吧嗒这两天对他这么好，带着他到处玩，原来是准备走了。

【心上人：天呐，沈倦这就要走了？感觉也没相处多久……】

【白菜豆腐脑：欢宝的表情，感觉要哭出来了，他估计舍不得吧。】

【一言不合：虽然沈倦之前常常怼欢宝，动不动嘲讽脸，但其实人还挺好的……临走还送欢宝礼物，怎么就要走了呀。】

林涣委屈，是啊，怎么就要走了？

噩耗来得太突然了，林涣喝鱼汤的时候都不快乐了，颇有点食不知味的。

也有人觉得奇怪啊，问林涣前段时间不是天天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吗，怎么忽然舍不得了？

林涣瘫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帐子很是惆怅：“唉，你们不懂，我只希望身边的朋友们永远都在一块，以后都不要分开。”

他感叹着翻了个身：“唉，你们有没有什么诗词？我觉得我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说不出来。”

他文盲得理直气壮。

【心上人：……这就是小孩子吗？惆怅着惆怅着就忘了自己在惆怅了。】

【白菜豆腐脑：省得他伤身了，干脆给他拿来背诗算了，我先来好吧，苏轼《浪淘沙·把酒祝东风》：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一言不合：□□开时伤聚散，曾记花前，共说深深愿。1】

【斤斤计较：古来多聚散，正似岭头云。2】

他们在弹幕发一句，林涣就背一句，没一会儿，那段即将和朋友分别的惆怅就变成了背书的痛苦。

林涣觉得自己又好了。

然而天气不好了。

外头忽然轰隆隆打起了雷，闪电也噼里啪啦的，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了。

林涣从床上跳下来。

外头的下人们早就慌乱起来了，秦嬷嬷带着丫头跑到林涣房间里：“哥儿，外头雷大风大雨大，等会就叫下人们闭紧了门窗，别再出门了。”

说着就叫丫头们关窗，又把炉子点起来，等她给林涣收拾好了床铺，却见林涣正拿着她带过来的伞往外走，顿时一惊：“哥儿你去哪儿？”

林涣迈着小短腿：“我去沈吧嗒那里！”

秦嬷嬷连忙要拦：“夫人不让您出门，等明天再去吧！”

林涣摇头：“不行，就现在去！”

秦嬷嬷咬牙拦着。

小丫头说：“嬷嬷，沈家的公子和咱们哥儿就住一个院子呢，左右不过十来步路，中间还有防雨的阁廊，哥儿要去就让他去吧？”

秦嬷嬷瞪了小丫头一眼，再看林涣，见他果然听见了就要往外走，连忙跟了过去：“哥儿别自己一个人走，小心跌了跤，嬷嬷抱你去。”

她抱了林涣，又叫丫头婆子打伞，到了沈倦门口。

林涣从她怀里跳下来，砰砰砰地敲门。

沈倦打开门，借着里头的灯光看见是他，便问：“你怎么来了？”

看见后头跟了丫头婆子，他倒是放下了心，弯腰要把林涣抱进房里：“外头冷，仔细得了风寒。”

林涣婉拒了：“吧嗒，我就说两句话就走。”

沈倦：“？”

林涣一口气从周紫芝的“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背到了姜夔的“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潇潇。”

然后在沈倦迷惑的表情下，饱含情绪地说：“一路珍重！”

沈倦：“……？”

他有点看不懂林涣的这个操作。

直播间的人也不太懂，合着刚刚让他们给他找诗背，是为了这个？

林涣挺了挺胸膛：“我才叫人翻书找到的这些诗，全给你背下来啦！你一定要记得我！”

沈倦扯起嘴角：“还……还挺聪明？能背这么快。”

他觉得就算前面没记住林涣，靠着今晚这个送别诗，他短时间内是忘不了这个小豆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幼崽迷惑行为大赏。

文中诗句都是古诗，等我回头找一下出处再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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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涣不信邪, 把鱼竿丢进水里又拉起来，钓线上依旧空空如也。

他平日里从不因为别人的一点小夸奖而觉得得意，今儿却觉得林涣这普普通通的夸奖格外顺耳。

不由得问：“学会了没有？”

“还没钓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