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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丁的，顾盼生一下子记起了他当初在昏迷的时候耳边曾经响起的那个声音。

“盼生，你别怪为师，为师也只是为了……，所以才这样做的，为师对不起你……”

那是季易川的声音。

所以，那时候，季易川口中的对不起就是因为要用他的心去救玉枫？

他一直以为季易川那么认真的教他这么多是为了他好，可他哪里想得到，季易川只不过是为了救玉枫呢？

其实他若是仔细想想就该知道，向来光华霁月的季易川仙尊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收他这个小乞丐为徒呢？

还如此用心的教他、照顾他……

他自以为那些种种是季易川待他的温柔，却不知那不过是残忍。

顾盼生知道自己比不上玉枫，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甚至于不过是玉枫活下去的药。

玉枫的话与季易川的话交织在耳边，一阵嗡鸣，顾盼生突然觉得脑袋一阵裂疼，疼的似乎快要裂开来了。

他手一松，手上的木雕陡然落地，木雕落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裂开。

顾盼生脑袋一片空白，没了一点意识，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捂着脑袋不停的翻滚。

疼！

疼的快要死了！

不仅仅脑袋，连心脏也是仿佛快要碎掉一样。

他甚至于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时候，他什么都听不见，他只听得见耳边传来他自己的痛苦的嘶吼声，他奋力的睁开眼，只看到季易川和玉枫朝他跑了过来。

心脏陡然被抓住。

他害怕极了，满脑子都是，他不能留在这，他要逃！

下一秒，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意识宛如乘在了一片轻舟上，漂浮在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之中，飘飘荡荡，不知飘向何处。

他的意识飘啊飘，好像飘到了一片沼泽之中。

那一片沼泽很黑，而且漫无边际。

顾盼生突然翻身从轻舟上跳了下去，跳进了那沼泽里。

漆黑的沼泽立刻将他包裹，拉着他四肢往下沉。

很奇怪，他有意识，可他却没有反抗，就任由自己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去。

哪怕他并不知道这沼泽深处有着什么。

他觉得疲惫极了，慢慢的闭上眼去。

沼泽柔软而冰冷，寒意从他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沼泽已经快要淹没了他的身子，只露出那么一双眼睛。

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呼唤。

“盼生！”

那一个声音直击他的心脏，重重的落下，轰的顾盼生心口欲裂，他不想听，也不敢去听，只能从沼泽中挣扎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以为如此这般就再也什么都听不见了，可也不知为何就算如此，他耳边还是会断断续续的响起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来。

“盼生……”

“盼生……你醒醒……”

“我是师父……”

他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继续往下沉。

他沉啊沉，沼泽将他的眼睛所淹没，他眼前的世界，也一点一点变得一片漆黑。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同时，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一个很安静的世界，他宛如身处于在母胎中一般舒适，他觉得很安心。

可外面似乎一直有人在打扰他，想要唤醒他，将他拉出这个舒适的地方。

他觉得无比的厌烦。

外面的那些人真是聒噪。

可没多久，外面就安静了下来，死一般人寂静，于是，他睡的更加踏实。

睡着以后，他开始做梦。

这一次，他似乎梦见了之前那些光怪陆离的梦的结局。

第一夜，他梦见他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身子被玻璃碎片穿过，他倒在了血泊中。

第二夜，他梦见他在天台上哼唱着歌谣，下一秒，纵身跃下，他与风一块支离破碎。

第三夜，他梦见自己站在那城墙之上，一支利箭穿过了他的心口。

每一个梦，他都以惨死收场。

而每一个梦，梦里都有一个男人。

与之前不一样的是，他这个梦里的男人终于有了脸。

那每一个梦的五官慢慢的拼凑在一起，一点一点的变成他所熟悉的一张脸。

看到那张脸，顾盼生惊讶又觉得好笑。

原来，他梦里的那个人一直是他最熟悉的人。

兜兜转转，他所遇到的，所喜欢上，也是同一个人。

无论他忘记那个人多少次，最终也会无可救药的爱上那个人。

顾盼生觉得，他大抵是疯了吧？

若不然，又为什么会魔怔成这样一次次的被拒绝，又一次次的喜欢上。

或许，是上头在故意戏弄他。

也许，是他的心无法忘怀。

归根结底，这都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错误。

顾盼生转瞬间又突然的释怀，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孽缘。

顾盼生不知道他这个梦做了多久，只知道待他醒来以后，一切都已经变了。

他已经不在无妄殿了，更不在那云华之中。

他逃进了一个万丈深渊，像是野兽一样栖息在那永不见天日的深山古林之中。

顾盼生知道，因为他修炼无妄的缘故，不得有其他妄念，可他知道了真相，受不住打击，所以他堕魔了。

堕魔的过程他其实有些记不住了，他甚至于忘了他是怎么来到这个深渊之中。

他唯一的记忆就是昔日那些与他嬉笑打闹的弟子都一脸惊恐的看着他，其中还包括沈南风与温行之。

而当他清醒过来，他已经独自一人，浑身是血的躺在了深渊之中，手上还紧紧的握着沾着血的一川。

他想，他在堕魔的时候肯定是杀了人。

但有些奇怪，他感受不到悲伤。

无妄抹除了他心里的所有感情，他大概不走会悲伤、难过，甚至于是欢喜。

他终于变成了季易川。

他也终于能追上季易川了。

说来也奇怪，堕魔之后他的无妄竟是突破了第四重。

连季易川都突破不了的，他轻而易举的，就完成了。

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原是无妄的第四重就是堕魔。

他现在才知道，季易川的话一点也不对。

什么六界第一，断情绝念是也？

笑话。

仙家怎么会断情绝念？

依他看，唯有心中无天下，方能六界第一。

顾盼生轻叹了一口气，再度闭上眼去沉睡。

顾盼生这一觉睡了好几日。

待他醒来，睁开眼望去，四处一片漆黑。

“天黑了？”

顾盼生嗓音沙哑，低低自言自语着。

过了好一会，顾盼生方才是反应过来。

他险些忘了。

这里是深渊。

深渊中是没有白天的，永远只有黑夜。

他疲惫的起身，点着一个灯笼，提着灯笼慢悠悠的走在那阴冷潮湿的深渊之中。

深渊里没有人，活物也是稀少，唯有些毒蛇毒虫能习惯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所以四处的都很安静。

顾盼生走在深渊之中的时候也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可他倒不觉得害怕。

在梦境中的那个沼泽比这里更安静，更黑。

他不知道他要留在这里做什么，直觉告诉他，他留下来肯定有需要他去做的事情。

当然，他并没有兴趣在这个世界当什么不可一世的反派。

那样似乎很是累人。

他也并没有这么喜欢这个叫深渊的地方。

走着走着，顾盼生也累了，他打了个哈欠，刚想掉头回去睡觉，此时，他感觉到身后袭来一阵杀意，凌厉而不假思索。

毫无疑问，这是冲着他来的。

修炼无妄确实很有用处，要不然他也不会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身后那把剑要刺向何处。

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猜到他身后持剑那人是谁。

顾盼生打着哈欠头一歪，长剑堪堪擦过，可却连一缕头发都没有飘落。

持剑那人似乎愣住了。

顾盼生不紧不慢的伸完懒腰，然后淡淡的道，“南风，你剑法还需要再提升提升啊。”

顾盼生身后，那一脸不敢置信持着剑的沈南风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剑都在颤抖。

顾盼生回过头去，眼神淡然，安静的望着沈南风。

不过一眼，沈南风便是觉得不寒而栗。

面前的顾盼生似乎没有变化，可又与以前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

面前的顾盼生眼神阴霾，不复清澈干净，唯有浓郁到化不开的冷意。

“我们曾经这么要好，你却对我刀剑相向，我真是好寒心。”

顾盼生唇角微扬，漫不经心的道。

沈南风眼眶通红，他哆哆嗦嗦的道，“你……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顾盼生了……”

“你认识的顾盼生是什么样的？”

顾盼生不紧不慢的抬脚朝沈南风靠近。

沈南风紧紧的握着剑，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你不要过来！再过来……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沈大少爷，你的剑都在抖。”

顾盼生不听威胁，反而朝着那剑直直的走去。

“我没有！顾盼生！你不要逼我！”

沈南风几欲崩溃，面前这个人可是他最好最好的兄弟啊……

可就是这个人，做出了这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

沈南风痛苦之极，把心一横，眼睛一闭，长剑刺出，好似没入了血肉。

沈南风心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