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正当顾盼生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的季易川将碗里的一块肉夹到了顾盼生碗里，再抬起头来，淡淡的对老板娘道，“阿姨，再给我加点粉吧。”

老板娘连忙应好，然后转身去捞粉了。

“这里的人都这样，比较热情，并无恶意。”

季易川轻声同顾盼生解释。

“我知道。”

顾盼生点了点头。

等吃完粉，顾盼生就和季易川骑着自行车回了一趟季易川的家。

那是个大宅院，四五家住在一块。

季易川带着顾盼生回去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出来了。

一个个都无比热情的要拉顾盼生和季易川去他们家里吃饭。

季易川最后说吃过了这才从热情的邻居手里把顾盼生给带回了家。

而季易川的家不大，不过很宽敞干净，大概是季妈妈回来打扫过了。

顾盼生坐在桌子前捧着一杯热茶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

季易川坐下。

“没什么，我就好奇，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你的邻居都这么热情，怎么季医生你就……”

顾盼生看着面无表情的季易川，有些欲言又止的问着。

怎么季易川就永远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呢？

当然，这句话，顾盼生没说出口。

“可能我随了我爸性子吧。”

季易川轻描淡写的答道。

顾盼生恍然大悟。

所以说，季易川爸爸也跟季易川一个性格？

那季妈妈还真是不容易啊……

等天黑了，院子里的孩子在玩，顾盼生贪玩跑了出去，和那几个小孩拿着去年春节剩下的烟花爆竹在玩。

顾盼生要了一根手持烟花。

手持烟花近几年还多了个漂亮的名字，叫仙女棒。

顾盼生看着那宛如蒲公英一般朝四周炸开跳跃的亮光，开心到不行，就跟孩子一样。

季易川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不远处和那群加起来都还没有五十岁的孩子打成一团的顾盼生。

顾盼生笑的特别灿烂，眼睛闪闪发亮，宛如天上的星辰。

这个爱笑的孩子像极了那个爱笑的少年。

可他又清楚的明白，这并不是那个少年。

一想到这里，季易川就觉得心口难以控制的疼了起来。

“不行，你们这是耍赖啊！哪里有合起伙来欺负我的？我要跟你们爸妈告状了啊！”

顾盼生故作不情愿的道。

“哥哥不许耍赖，输了就要认，快去快去！”

几个小孩嘻嘻哈哈的就把顾盼生往季易川那边推了过去。

顾盼生无比尴尬都站在季易川面前。

“怎么了？”

季易川轻声问道。

“嘻嘻。”

顾盼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的笑了笑，“我和那群孩子玩剪刀石头布输了，他们得惩罚我。”

“惩罚是什么？”

季易川看着面前这个那么灵动的人，眼里多了些笑意。

“弹你一个脑瓜崩。”

顾盼生小声的道。

闻言，季易川愣了一下。

“哥哥，你快点去啊，不许耍赖哦。”

眼看顾盼生迟迟没有动静，那几个小孩干脆上来推顾盼生。

“催什么啊？哥哥我也不敢啊！你们敢，那你们来啊？”

顾盼生大义凛然的道。

那几个小孩一个个往后面一站，一个小孩把胳膊一抱，冷哼一声，“哼，假如我们敢还用这个做惩罚？”

“你看看，季医生，你多让小朋友害怕啊！”

顾盼生立马对季易川道，“肯定是因为你平时太严肃了，所以这些小朋友才这么怕你的，来，你低低头，让我给你弹个脑瓜崩，拉近一下你和小朋友之前的关系。”

顾盼生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衣袖朝季易川走了过去。

顾盼生手都抬起来了，季易川伸出手抓住了顾盼生的手，月光下，季易川微微笑了笑，那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安静的望着顾盼生，“你这是想拉近我和小朋友的关系，还是单纯想找借口弹我脑瓜崩？”

顾盼生一下子被看穿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是大人不能说话不算数吗？这么多孩子都看着呢，要是我说话不算数多丢脸啊？”

“我看你啊，跟他们一样，都还是个小孩。”

季易川叹了一口气，然后松开顾盼生的手。

顾盼生还以为自己玩笑开大，让季易川生气了，刚想道歉呢，季易川已经弯下身来了。

顾盼生一愣。

“不是要弹脑瓜崩么？不弹了？”

季易川撩起眼皮去看顾盼生，问道。

顾盼生笑了出来，然后轻轻的轻轻的往季易川脑门上弹了一下。

季易川和顾盼生都相视一笑。

孩子们一看，顿时叽叽喳喳都喊了起来，“哇，哥哥你耍赖！放水哦！”

“去去去，什么叫耍赖，你们说弹个脑瓜崩，又没说要使多大的力气。”

顾盼生耍赖道。

“哥哥你都没有大人的气度。”

顾盼生干脆就伸手搭住了季易川的肩膀，笑眯眯的炫耀道，“你们季哥哥说了，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小孩，所以没有大人气度就没有大人气度呗。”

季易川去看身旁的顾盼生，顾盼生笑的特别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站在他身旁的时候，恍惚间，季易川还以为是那个少年回来了。

那些孩子明天都要上学，所以被各自的家长提着耳朵带回去了。

顾盼生意犹未尽，就拉着季易川在院子里坐着看星星。

小镇上的星星比城市里的要明亮很多，一眼望去，繁星点点，耳边还有蝉鸣蛙叫，闭上眼去，还有微风拂过。

顾盼生特别喜欢这样的地方，总感觉很舒服。

“这里真好。”

顾盼生感慨道。

“很喜欢这里吗？”

季易川询问。

顾盼生点了点头，“这里风景好，人也特别热情。”

“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搬来这边住。”

季易川笑着道。

顾盼生没有回答，只是跟着笑了笑。

他没有机会的。

他并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

“季医生，你有没有什么觉得很遗憾的事情？或者是，放不下的事情？”

顾盼生坐在小板凳上，俯下身然后歪头去看季易川，试探着问道。

闻言，季易川朝顾盼生望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嘛。”

顾盼生装做若无其事的咧嘴笑了笑，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有没有？”

“有。”

季易川点了点头。

“什么啊？”

顾盼生感觉心脏都快要提到嗓子眼里了。

季易川却是笑了笑，“过去很久了，我记不清了。”

他说谎了，不是记不清了，而是不敢再记起了。

顾盼生一愣。

“天气冷了，回屋睡觉吧。”

季易川伸手拍了拍顾盼生肩膀，然后他起身回了屋。

顾盼生留在原地，心情复杂。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啊！

顾盼生咬着牙气急败坏的回了屋。

等到第二天，他们睡醒以后就起床去了寺院。

在寺院，他们终于看到了季妈妈。

季妈妈早就听主持说季易川来找她了，她看到季易川便是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道，“哟，这是谁啊？”

“妈。”

季易川很无奈。

“你可别喊我妈，我哪里有你这么乖一个儿子哦。”

季妈妈白眼一翻。

“既然如此，那我订给我妈的那套市中心的房子应该没人住了？我还是退了吧。”

季易川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把手机拿了起来。

季妈妈听到房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连忙按住季易川的手，“房子？什么房子？”

“三室一厅，小区带健身房和游泳池，还有室内体育馆，棋牌室，最重要的是盘龙洞的时代楼盘，和您的牌友翠姐是邻居。”

季易川不紧不慢的道。

季妈妈一下子心动了，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自己表现的太容易收卖了，连忙就是又换了一张冷冰冰的脸，哼着道，“怎么？你妈我是这么容易收卖的吗？我告诉你，一套房子远远不够。”

“那妈你想怎么样？”

季易川疲惫之极。

“除非你答应相亲呗。”

季妈妈清了清嗓子，然后道。

“妈……”

季易川就知道季妈妈是这个想法，刚想劝劝，季妈妈不依不饶，“你不相亲，行，我这就出家。”

说完，季妈妈无比干净利落的抬脚要走。

季易川看不过去了，叹了一口气，只能答应，“好，我去相亲行了吧？”

季妈妈这才停下来，转过身去，“行吧，回家吧，房子那边我什么时候去过户签名？”

季易川，“……”

顾盼生，“……”

于是，季易川又只能开着车原路返回。

一路上，顾盼生和季妈妈就坐在后排座位上，两个话密的人坐在一起可想而知有多吵。

“阿姨你真的打算出家啊？”

顾盼生偷偷的问道。

季妈妈摇了摇头，笑着道，“当然不是了，我只是回来和小姐妹们一块聚聚而已，我这个儿子啊，只有这样才愿意听话。”

“阿姨你真厉害。”

顾盼生忍不住敬佩的给季妈妈比了个大拇指。

“没点手段怎么能把他们父子俩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哦。”

季妈妈特别的意气风发。

“所以，季易川真的跟他爸很像吗？”

顾盼生很是好奇。

“那当然了，他们啊，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当初啊，小易他爸是我们当地中学的一个老师，城里来的大学生，又高又帅，我嘛，就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姑娘，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材没身材的，季易川他爸到学校报道的那一天，我们一群女孩跑过去偷看，我一眼就看中季易川他爸了，那时候，我就想，我非得和这个人搞对象不可，可人家一心一意只想教书，对谈对象完全不感兴趣啊，推了不少其他人帮他找介绍的对象，你是不知道啊，被他推掉的那种姑娘一个个别提多漂亮，多优秀了，我妈啊，也就是小易他外婆戳着我脑门跟我说，人家连那些都看不上，还能看的上我？”

季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难得有些羞涩，“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啊，我非得整日的在小易他爸面前晃来晃去的，还死缠烂打的让小易他爸他爸教我识字。”

“季叔叔就喜欢上阿姨你了？”

顾盼生听的津津有味。

“当然不是了。”

季妈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他爸当时可烦我了，可没办法啊，我是去进步学习的，他总不能赶我吧？他大概被我烦的不行了，有一天就把我约到了学校外面，特别一本正经加严肃的跟我说李秀娥同志啊，我现在只想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在教书育人这方面上，暂时没有谈对象的意向，所以假如你对我有什么感觉，还是早些收手吧，我不能耽误你一个姑娘。”

季妈妈演的特别像，那语气真跟季易川的语气那叫一个一模一样。

真不愧是两父子，拒绝人的口气一模一样。

顾盼生这时候才知道，季阿姨本名叫李秀娥。

“那阿姨你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啊？人家都说不喜欢我了，我总不能死缠着对方吧？当时我就很没有所谓的道，行，那我不会再打扰你了，然后久非常潇洒的离开了。”

季妈妈双手一摊，漫不经心的道。

“阿姨真豁达。”

顾盼生夸赞。

“豁达什么啊？”

季妈妈轻笑一声，“我回去偷偷的哭了一晚上，眼睛都哭肿了。”

“那阿姨最后怎么和叔叔在一起的？”

顾盼生很是好奇。

“那时候我想啊，谈对象不如工作，所以托关系进了中学旁边一个厂里当文员，正好厂里来了个工程师，也挺高挺帅，戴着个眼镜，斯斯文文的。”

“阿姨又看上了？”

“帅哥谁不喜欢看啊？更何况了，男未婚女未嫁的，看看又怎么了？”

季妈妈在当时思想就特别前卫了。

“当时领导想撮合我和那个工程师来着，我一看，也行，人家那工程师也对我有意思，估计也就小易他爸没眼光，不过，那个时代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都含蓄多了，所以我就和那个工程师约着出去了几次，互相了解了解，差一点啊，我就跟那个工程师在一起了，小易他爸这时候回过头来找我了，非得说我做事虎头蛇尾，追他追到一半就撂挑子不干了，非得我负责，追到最后，我当时能叫一个哭笑不得啊，没办法啊，小易他爸当时脸红脖子粗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就只能负责了，然后啊，我们就结婚了。”

季妈妈安静的看着前面开车的季易川，叹了一口气，“其实啊，小易和他爸是一模一样，都是嘴硬心软，而且不懂得主动，所以，和他们相处，就只能有一个人先主动。”

闻言，顾盼生也抬起头去看季易川的背影。

他已经主动过了，只不过，假如不是合适的那个人，主动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