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那些人, 值得吗？”

长亭眼神一扫, 其余妖族立刻往天牢那边赶。

“那就让能办的人来，他本就没离开。”

楚瓷这话一说, 金目尊者尴尬, 退开了, 后头黑暗中走出长亭来，后者一抬手, 周遭妖族都散开。

但长亭忽然变了脸色，探手要去抓楚瓷，但楚瓷已然吐了血, 原本修复了许多的伤口也重新裂开，从内部重创。

“那边是什么？”

“好像打起来了。”

金目尊者立即退了两步, 但看楚瓷要走，还是不得不出手，打了几个回合, 他看出楚瓷重伤未愈。

“姑娘, 你伤重, 实力不足一成, 不如养好了再打，届时我也有理由躲远一些。”

广陵谷之外, 楚瓷跟金目尊者照面，后者无奈道：“楚姑娘, 我并不想与你动手。”

楚瓷没说话，只是召出了双天剑跟魔剑。

大长老等人干翻几个看守逃出去的时候, 发现守卫比之前少了很多，惊讶之余，忽然知道了缘由。

“你现在这样, 我实在不好办。”

长亭一怔，忽满眼惊恐，他的眼里有了火光，胸口也燃了赤焰。

“主子！”金目尊者大骇，拦住长亭，欲帮忙辅助他驱除双生咒，但长亭推开了他，反冲过去扣住楚瓷，输入大量法力尝试阻断楚瓷的自陨，但她的身体还是蔓延出了火海。

不过同样，长亭也跟着吐血了，遭受同样的重创。

“你！”

长亭按着胸口，嘴里都是血，却是拭去，“看来布局的也不仅仅是我，当年一战，赤炎一看到我就知道是我在布局，陨落前特地给我留了一个咒，本以为是报复折磨我的，如今看来不是，因她又给楚瓷留了一个咒。”

他一手起术压制咒力，一边准备过来抓住她。

她眉目清冷，气质贴近谢青辞，但语气却如楚瓷那般随意，“你可解此咒，只是要受反噬而已，但一了百了。”

“而我...我累了。”

两个人当即为火舌缠绕。

跟当年隐月楼的大火那么相似。

不同的是当年她还想魂归瀚海，如今却是魂体都不愿意留。

天空螺旋了往生咒伴生的火海，一片通红，却是极美，是盛开在黑暗中的赤莲，是盛放的姝丽，是盛放后将落寞的烟火。

大长老他们看到了。

揽月背着缥缈上人，看到后红了眼，将缥缈上人交给师妹，想要过去，却被通灵上人拦住了。

“她现在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我们。”

“有些事，不要强求。”

揽月抿着唇，握紧了剑，最终转身，眼底含泪，“以前只知道天道难修，现在才知道命数最为难渡。”

众人沉默。

广场上，长亭一手阻断她的自陨，一手镇压双生咒，强行剥离。

赤炎亲自下的诅咒可是那么好解的，但如今的长亭乃为异族，手段非同寻常，金目尊者亲眼看着他全力解咒，但它的剥离也带来了双重的反噬。

他剥了楚瓷身上的，双倍反噬了自己身上的。

但...等他成功。

怀里的人已成焦尸，这火太可怕，殒她如烧白纸。

她是铁了心的。

这个女人...太狠！

金目尊者心惊肉跳，再看自家主上。

“主子...”

一手捏着滚烫咒印，一手抱着渐渐冷却的焦尸，长亭面无表情。

突然！

天边一道流光飞射，落下，一剑斩杀了一个异族。

金目尊者看到了，立即阻拦，一掌将人打飞，但那人落地，爬起来又杀过来。

“江流！”

江流没说话，冲进围杀他的妖族堆厮杀，明明应该打不过，可他偏偏一直打一直打，直到没人敢靠近，因为他不怕死。

金目尊者突然明白这个人不是江流。

至少不是从前的江流。

江流是深沉隐忍的，可这个人豪迈，坚韧，执着，还有几分玩世不恭，他不藏阴暗，灿若骄阳。

他一身的血，带着重伤缓缓走来。

在长亭眼底森冷要杀他之前。

他开口了。

“三百年前我就喊她跟我一起渡海而出，追求武道天人，凭着我们两人的身手何愁被人欺负，可她不，说要听家里安排回去成亲，我觉得她脑子坏了，就她爹那偏心眼，能给她找什么好男人，可她怎么都不听，我可生气了，说再也不管她了，可我还是躲了一年偷偷瞧她，见她跟往日骑马纵江湖的样子相差极大，但她在笑，我从没见她笑得那么开心。我当时想，这样也可以了，我可以放心了。”

“十二年，十二年后等我回来，我本以为她孩子都老高了，我琢磨着得去骗一个给我当徒弟，她那太子老公不同意也没辙。”

“可有人跟我说，她都被关在青楼十年了。”

“十年，十年啊，她那么骄傲，他们怎么敢！”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都变焦炭了，我背着她，她喜欢桃花，我就把她葬在桃花林，可那个将军也就是后来的皇帝太讨厌，几千人打我一个，还万箭穿心，活生生把我射死了，又把她尸体挖走了。”

“三百年了，她又变成一个让我贼讨厌的人，还想当我婶婶，忒不要脸。”

“怀伤，她这个人心冷薄情，可于情爱从来不负人，你又为何要骗她？”

从始至终，她都没问过他为何要骗她。

往事不可追。

不是说她放不下，恰恰说明她放不下。

太子怀伤终究负了谢青辞。

长亭也不知在想什么，但突然松开她，起身，退开一步。

没有迟疑，江流立即上前，蹲下来，伸手就触碰到渐冷的尸体，但还留有瘆人的灼烧，可他不在乎，拿出衣袍罩住，拢好，抱着她走了。

一步步走出火海。

长亭看着他走，良久，他捂了下嘴，带着血腥倒下了。

天空遍布星辰，火海褪去时出现蔚蓝的天际，宛若深海，沉沉的，他往下掉。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被抛进海里。

那时候也是这样。

蔚蓝的海洋，浓稠稀释的鲜血。

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

他看到的只有白骨。

无数跟着被抛下来的白骨。

双臂，却有长长的鱼尾...可他们再也无法遨游海洋，也无法再快乐地歌唱，更无法吐着泡泡逗海鸥玩了。

大海死了。

他的世界也没了。

——————

下山的时候，江流撞上了大长老等人一伙，大长老想问些什么，但江流没理他们，顾自下山。

也不知多久，他不知疲倦，直到眼前眩晕，他流血太多。

将楚瓷放在树下，他坐下来，喘着气，看着她的尸体，弱弱一句，“喂，为什么我总是晚了一步？”

也就此刻，他才肯哭出来。

他总是来晚了，可她为什么每次都不等他。

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抹了下眼角，江流吃了药，准备起来把人带回桃花林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红衣白面，娇艳动人。

红灵儿，她在这里等着，好像早就算好了...

——————

天空有些昏沉，一条溪边，谯笪相思坐在石头上，盘腿修炼，试图冲破禁制，但失败了，反咳出血来。

不远处的谢思菱想要过去，但又畏惧于不远处的天尊，只能小心翼翼看着谯笪相思。

她知道现在的天尊有多危险，如果他也有诅咒，那压制诅咒的最好方式就是不断进食血物，尤其是同血脉之人。

这里的同血脉范围很广，可以是谢家的，也可以是魔耶一脉的，甚至大周皇族的都可以。

具体诅咒生起的缘由，她猜测秘密在瀚海，也是当年三人得道的起源。

自己肯定算是其中血脉之一，就是不知道他收养谯笪相思是否因为后者如今的血脉也在其中。

但谢思菱又敏锐觉得他待谯笪相思不太一样。

突然，擦去嘴角血的谯笪相思忽低头看着手，似想到了什么，表情痛苦，突走进了溪里，不断搓洗着曾握剑的手，手背发红，甚至见血。

谢思菱被惊住了，起来要冲过去，但下一秒天尊已经过去，攥住了她的手冷斥，“你疯了！”

谯笪相思没说话，只是想挣脱，可没有力气。

天尊冷笑：“她是赤炎，杀了多少人，你既因为她曾是谢青辞而对她心怀仁慈，又何必如此憎恶我！”

这话本击中她这种卫道人士的软肋，可谯笪相思反而为此找到了理由。

“是，为人总有私心，你既为天尊尚且那般龌龊，又何必要求我自持往日所学道义？何况你明知我是谁，当年收留我，难道就没有谋划？”

“若非你们三人所行不端，哪来如今这一切？”

她是极聪明的，又博学广识，本来就跟楚瓷调查推敲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被长亭当时那么一说，就想到了一些源头。

纵然往事忘却，可不久前悲愤时刺楚瓷的一剑还尤在掌心。

都是血，都是血。

那种恨不得把皮都洗剥下的感觉又来了。

她无法控制。

天尊没有辩驳，只是冷笑，“你倒是提醒我了，把你们带走可不就是为了填补所需压制诅咒，既然你自寻死路，那我何必故作仁慈。”

她的手背本就淌血，他要动手，谢思菱惊得要冲过来，但...天尊忽然松手。

“想让我杀你，让长亭通过命牌追踪到我。”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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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双生咒。”

“可真是荣幸，你竟肯让我与你生死同命。”

“这么迫不及待又不谨慎, 这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