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0章螃蟹论
两人回到屋里,因为大受刺激,睡不着了,便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直到天亮。
早晨醒来,想到苹果园子还没有莳弄,两人早早地吃过早饭,便带着锄头和剪刀,前往苹果园子,准备剪剪枝,锄锄草。
刚刚走近园子,张凡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涵花你看!”
张凡指着苹果树底下的野草,惊叫道。
只见树下一丛草叶上,白生生地浮着一层东西。
“这棵也是!”涵花叫着。
“那棵也是!”
每一棵苹果树下面都有白色的末子!
近前仔细一看,这下子看清了,只见苹果树靠近根部,被锯了一圈。
锯痕不算深,刚好锯断树皮而已。
再查看其它苹果树,每一棵树皮都被锯断一圈。
想要人死,割断血管准咽气;想要树死,割断树皮肯定枯死了。
俗话说人有脸,树有皮。
人没脸可以活,树没皮肯定死!
因为树的营养是靠树皮从根部向上传输的,树皮锯断了,营养也就不能上传了。
张凡和涵花面面相觑!
大沟子昨天晚上办了两件大事呀,车砸了!树毁了!
亏他夹着没什么货的裆部,跑这么老远一棵棵把上百棵苹果树全部锯死,真特么吃苦耐劳呢。要是他干活也这么卖力气,早就致富了。
“大沟子这小子,我还真有点佩服他!有仇必报,而且报仇不过夜!”张凡冷冷地道。
“大沟子这个死货!”涵花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这个苹果园子,张凡的爸爸妈妈已经经营四年了,倾注了无数心血,简直是二老的精神寄托,今天竟然被人一夜之间全部毁掉,能不让人崩溃吗?
“砰”的一声,张凡把拳头狠狠的砸在树干上。
苹果树剧烈地摇晃起来,好像风中的芦苇:“大沟子,这回你真的惹下我了!”
涵花气愤地说,“小凡,我们去报警吧。”
张凡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换做其他人,报警叫警察把大沟子抓去一顿胖揍,该交代的都能交代。
大沟子这个人则不同,他属于天字第一号的滚刀肉,警察根本拿他没办法,根本无法从他嘴里掏出东西。
“那怎么办呢,我们就忍下这口恶气?”
张凡望着天空,冷冷地笑道,“欺我者,必被天欺;害我者,必被我害!大沟子,咱俩这梁子……”
“小凡,你不要去打大沟子。毕竟,我们还没有证据。”
“我不会那么傻的,我已经有了办法。涵花姐,这件事不要声张,更不能告诉我父母,他们会伤心难过的。”
“嗯,我不说。”
回到家里,涵花去后花园莳弄花圃,张凡开车前往江清市大奔车行修车。
修车师傅检查了砸痕后,叹道:“砸车的人下手挺重哪!”
张凡苦笑道:“没办法,这烂人,烂透了,我刚刚送给他五万元医疗费,转眼就来砸我车。真是烂泥巴糊不上墙,没救!”
修车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脸的沧桑,看样子也是有故事的的。他一边往下拆车盖,一边道:“这,一点也不奇怪。有些人,你越是给他好处,他越是仇恨你:你特么为什么比我富?”
“是的。贱人的特点都这样。”
“没看网上报道吗?一个小子去大城市投奔姨妈,姨妈让他在家里免费吃住,还帮他找了份不错的工作。过了几天,他发现姨妈买一只包花的钱比他打一年工挣的钱都多,而且这样的包姨妈有满满一柜子,他就把姨妈杀了……被抓捕后,记者问他为什么杀姨妈?他回答得‘理直气壮’:她这么有钱,给我几十万不就行了么?为什么要我去受累打工?”
张凡一震!
这个杀手的话,听起来似乎好有道理的样子!
只是缺乏这样的基本逻辑:姨妈为什么要给他几十万?
而坏人一般是不信逻辑,坏人纠结的是:姨妈你为什么不给我几十万?
所以,为了培养好人,听说老外特重视逻辑教学,老外也有中考,考试科目竟然是语言、数学和逻辑这三科。
见张凡不说话,修车师傅又道:“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哎小伙子,你去过海边没?”
“没去过。”
“我家在海边渔村,我从小天天在海边摸螃蟹,摸到的螃蟹是装在竹篓子里的。装螃蟹的篓子,有时需要盖上盖子,有时就不用盖,你猜为什么?”
“有时螃蟹死了,就不用盖盖子;有时螃蟹是活的,就需要盖盖子。”张凡自以为很聪明地回答。
修车师傅笑了笑:“如果篓子里只有一只螃蟹,就需要盖上盖子,不然它就爬出来了。如果篓子里有两只螃蟹,就不用盖盖子了,如果是三只四只,就更不用担心了。”
“为啥?”
“哪个螃蟹往上爬,下面的螃蟹会伸出爪子把它钳住。螃蟹的想法是,宁可大家一起被煮吃,也不允许同伴逃出升天!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去!平常而又惊人!
张凡如同聆听醒世恒言一样,头上冒出汗来:看似简单的现象,原来有这么深的人生哲理在里面!
修车师傅见张凡呆呆地愣着,又乐了乐,道:“我劝你,别生闷气了。小伙子,俗话说,上等人,人夸人;中等人,人比人;下等人,人踩人。同一个级别的人,大家都在一个窝儿里,是屎一起吃,是尿一起喝,反正要死死一堆,要穷穷一窝,谁也别想比别人强。大家最恨的不是穷,而是‘我比别人穷’!你在村里冒尖儿了,你的大奔被人砸,这太正常不过了。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反而不正常了。”
“师傅……听君一席话,胜坐十年牢!”
张凡幡然醒悟!
眼前这位师傅,未必读过几天书,却从普通的生活现象中,看透了人的本质,把一幅世态丑图,描绘得多么活灵活现哪!
师傅见张凡站在一边不说话,便道:“小伙子,这车得等一个小时才能修好。你先去别处转转,中午吃过饭……再来取车。”
“好吧。”
张凡走出车行,站在街边。
内心的震颤不断冲击他的神经,大脑懵懵懂懂的,竟然发现自己茫茫然无所去处。
在这茫茫人海、滚滚车流中,如迷失的羔羊,找不到一块可以立足憩息的安全岛。
我们一直在沾沾自喜,以为文明似乎已经进化到了现代化了,可是,文明外衣下的人心,却依然是野生丛林里那一套百万年蒙昧史所奉行的原则。那冥顽的狰狞,大多被现代生活的游戏规则压抑着,却时时枕戈待旦,准备从背后给别人送一支林中的响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