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接近

“老身管你是西还是东,总之,老身好话已然说尽,这婚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张媒婆叉腰狠狠啐了几口,“我们王大人看上的姑娘,还没有得不了手的。”

“你个老东西!”玉书气急,作势拿了笤帚要打。

唬得张媒婆连连往院门退去,倚在门边,往外高声喊道,“就连婢子都如此不知礼数,也怪不得冯姑娘到今时今日还嫁不出去。眼下大好姻缘你不要,往后有你们哭......哎呦,谁打我,是哪个不开眼的,哎呦!”

接二连三的碎石子不断从暗处打出,张媒婆哪里还有闲心再与冯小小多说,抱着头万分狼狈就往外跑。

她本就不常走动,这会躲来避去,又急急往巷口跑去,脚下更是不稳,差点就要扑倒在地。还好被人一把扶住,青衫似竹,挺拔的身形背光而来。

“方......”

来人身上染了冷香,“您这脚怕是伤到了筋骨,还是去医馆上些药的好。”

“这怎么好意思。”张媒婆憨憨一笑,脚下却是老老实实跟着方云寒往医馆走去,总归白给的跌打酒,不要白不要。

医馆里,竹制的屏风后,还有几个老主顾正在做角法。忙得脚不沾地的安生探出头来,一瞧见方云寒身后的张媒婆,忍不住心里直嘀咕。

这三年,仗着方云寒性子温和,这媒婆隔三差五就来医馆蹭东蹭西,就是入药的枣仁,她也要寻个说法多拿回去一包。

也不知她今日又想白要些什么。

“安生,拿跌打酒来。”

吩咐了不甚乐意的安生,方云寒面上含笑,转头与张媒婆道,“刚刚我也在巷子里听了个大概,她年轻不懂事,又莽撞了些,还望您这个做长辈的多多包涵。”

“方大夫到底是从太医院里出来的,说话就是比普通人熨帖。”

张媒婆拿捏了情绪,做出个无奈神色,“说起来老身也只是怕她年岁渐长,日后没个依靠之人,这才开了口要保媒。谁成想,竟这么被人轰了出来。”

到底念着方云寒的人情,张媒婆用帕子擦了擦汗,又道,“老身也知这并非冯姑娘的本心。”

“依老身看,定是她院里的那表姐带坏了冯姑娘,还说什么西啊东的,哎呦,疼,疼疼。”

上药的手指一顿,狭长的眼眸微沉,抬首间,已是温和,“您且忍着些,这伤揉开了才好得快。”

春来多变,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瞬就不知从哪刮来厚厚的一方云层。

院里厅外,不断窜着风。

方云寒负手而立,瞧着院中央曾细心照料许久的那盆结香。

嫩叶扑簌簌落了一地,更别提新发的枝条,断的断,折的折。

送了老主顾回来的安生,看着难过,伸手就要将结香抱进房里。

青衫肃容,却说不出的冷硬,“放着吧,这花也与她一样,需要经些风雨,才知何为所需。”

茶香扑鼻,隔绝了房外冷风吹来的寒意。

安生惴惴立在一旁,瞥了几眼被吹得东倒西歪的结香花,踟蹰道,“师傅,今早上玉书来过。”

“嗯。”方云寒眼下还有乌青,阖目倚在圈椅上养神,淡漠异常,“她来何事?”

“玉书是来打听这几日您可去寻过媒人。”安生跟了方云寒三年,极为清楚他对于冯姑娘的在意,又道,“徒儿如实说了,玉书还十分欢喜。”

话音才落,方云寒刚刚还冷硬的心忽得窜上一股滚烫。

玉书前来打听,定是小小授意试探。偏这份欢喜,被误打误撞的张媒婆捻得粉碎。

狭长的眼眸猛地睁开,恼意暗藏,“糊涂,如此重要之事怎得不早说!”

一把拂开怔愣的安生,青衫如风,极快地将吹得七零八落的结香抱回房内,桌上的茶还温着。

他却又背上了药箱。

“师傅,外面云厚,怕是有雨。”急急地上一把油纸伞,安生拿了蓑衣准备跟上。

“今你就不用跟着了。余婶公爹的病,遇风雨必犯,用不了多久。”方云寒拍了拍安生肩头,眉目温和,“结香花娇嫩,你留下来好生照看。”

合着这花经风雨,也就半盏茶的功夫?

安生一愣,垂头应得恭顺,“......是。”

*

风吹得纸窗呼呼作响。

“姑娘喝些茶顺顺气。”

玉书轻轻揉了揉冯小小发紧的肩头,“都是奴婢不好,放了那嘴里没轻重的婆子进来,平白让姑娘吃了一肚子亏。”

“这怎么能怪你。”乌黑的水眸抬起,冲自责的婢子莞尔一笑,“冯府落败是事实,孤女可欺也是世俗。就算她今日进不来,明日后日也会再寻上门。”

“姑娘,您别怪奴婢多嘴。”玉书唇角泛苦,跪在冯小小身边道,“依咱们如今处境,姑娘还是及早订门亲事的好。”

无需高门大户,只要能护人无忧。

“订亲?”冯小小轻笑,“傻玉书,此事哪里是一厢情愿就可成的。”

“若是那人也愿意呢?”玉书小心翼翼瞥着她的神色,“奴婢瞧着,他对姑娘是极为上心的。”

他?

杯盏里热气徐徐,茶叶打着旋,沉沉浮浮。蓦地化作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那眼角泪痣似有万千情,捎带着眉目温润。

“冯姑娘莫怕,此事有我。”

清朗的声线犹在耳边,简单一句,不知烧出多少羞。

冯小小低眸看向手边荣国府寄来的信,青禾写得明明白白,安庆侯府的小侯爷裴衡止,最是冷傲,与梦里不同,与眼前的他也不一样,绝不是个热心人。

她自然相信青禾,多年的手帕交,便是冯家落败,青禾也并未像其他人那样避而远之,落井下石。

可刚刚裴衡止出手又快又准,不仅替她解了困境,还肯说出自己母族西岭沈氏为她撑腰。

要知西岭沈氏曾出过不少皇后,虽未在京都,实则为大晋最低调的皇亲国戚。就是陛下都得给其三分薄面,更别提小小的京都府尹。

也就张媒婆不知深浅。

所以这......算是上心么?

一声轻叹自心底而出。

如今裴衡止并未隐瞒姓氏,却也没明确提过他的身份。

冯小小眉尖轻蹙,梦里的事不完整,如今又多变数。在裴衡止养伤的这段时日,她尚摸不准该如何与他相处,又如何能丢了女儿家的脸面,寻他一个报恩相守的承诺。

乌黑的眸子不自主瞥向他倚过的地方,左右今日多亏有他。

如雪的面容越发生粉,好似涂了淡淡胭脂,“玉书,家中还有一床薄被,一会你给客房送去。”

狂风肆虐,遮住了细微声响。

金羽偷偷瞧了几眼不断漏风的屋顶,“爷,您身上有伤,今风势极大,属下瞧着一会似有雨来,不如属下们先补了瓦,等明天晴再恢复原状如何?”

“不必麻烦。”低眸将玉书送来的汤药一饮而尽,裴衡止重新往伤口换了药。

有风有雨更好,他越是可怜,才能让冯家女越快放下心防。

床榻上还有她刚刚遣婢子送来的薄被,清清浅浅的香,格外的沁人心脾。

如墨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只觉心尖无故的生痒。

一如刚刚她覆来的瞬间,那缕无意落下发丝,轻拂在唇边,却记在了心头。

“金羽。”清朗的声线冷了几度,“警告王子鸣,他若再敢对冯姑娘动什么心思,乌纱换人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是。”

金羽领命躬身,余光无意略过倚在床榻的清冷郎君,登时暗道不好。那副如玉的面容上,薄红倾覆,瞧着便是发热的模样。

眼看外面的风势越发强劲,金羽一怔,又赶紧去抓了副风寒药备着。

风停歇的时候,雨却没有落下。云层依旧厚重,沉沉挂在天边。

晚饭的时候,冯小小让玉书蒸了条鱼。

前几日他昏着吃不了多少,如今人醒了,于情于理,养伤的人也不能只喝米汤。

鲜美的鱼肉混着乳白的汤汁,闻着便叫人食指大动。总归是要谢他,少女细心,挑了最嫩的鱼腹肉装在汤盅。

提着食盒站在虚掩的房门前,里面隐隐传出几声咳嗽。

“裴公子?”冯小小敲了敲门,心有不安。刚刚风大,他本就有伤,若是再感染了风寒,怕是越发难熬。

轻掩的门缝,略能瞧见里面的情形。

睡在床榻上的人面色发红,额间全是汗珠,更别提紧皱的剑眉下,难受闭起的双眼,

“裴公子!”

冯小小心急推门,床榻上的郎君早就发了一身的汗,就连鼻息间都是滚烫。听见她的声音,勉勉强强睁开迷茫的眸子。

“我这就去寻大夫。”

“冯,冯姑娘。”伸手攥住她的衣袖,裴衡止眉目紧皱,轻轻摇了摇头,“我......抗的住。”

他怎么都不肯请人诊脉,好在冯家世代从医,冯小小虽为女子,耳濡目染下,倒也能瞧出一二。

转头唤了玉书去医馆抓药。

铜盆里的温水换了一拨又一拨,额间的帕子也换了好几条,冯小小守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床榻上的郎君才退了热。

晨起春寒,丝丝凉意不断从碎瓦漏下。

只片刻,便吹得冯小小后背生寒,忍不住打哆嗦。

乌黑的水眸落在倦极的俊容,半晌才与来送汤药的玉书低道,“这客房看来是住不得了,你且收拾收拾,等裴公子醒了,就请他搬去我房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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