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田大厦地下停车场。

鹿念低头看着脚边的一块石子, 百无聊赖地用鞋尖轻轻踢了踢，看它轱辘轱辘地滚到了车子底下。

“哒哒哒——”

这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在停车场响起, 越来越近。

鹿念侧头看去, 就见电梯口的方向，顾承彦和喻助理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她连忙站直了身体。

一看到顾承彦, 鹿念就想起走廊上那个吻，还有刚刚在微信的对话, 口罩下的脸颊不禁一热。

她别开视线，耳朵却听着那脚步声, 感觉每一步都敲击在她的心口上。

中间, 那坚定的步伐忽然微微一顿, 然后继续响起, 离她越来越近。

最后那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终于在她面前优雅站定。

“等很久了？”男人轻声问。

鹿念终于忍不住看向他。

被墨镜遮挡的眼睛，睫毛轻轻抬起，在昏暗中勉强看清了顾承彦的脸。

她摇摇头，想到在这里等待的目的，不由说道：“我的专辑……”

停车场光线一般，再加上墨镜的效果, 一切都像染了一层幽暗的灰色, 此刻男人薄唇一抿, 在她的视野下，就无端添了几分压迫感。

鹿念后面的话, 不自觉留在了喉底。

见她安静下来, 顾承彦便侧头看向喻助理, “钥匙。”

喻助理连忙翻出车钥匙递给他。

顾承彦接了钥匙, 看了一眼旁边的罗小兮，又对喻助理说道：“你送罗小姐回家吧。”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罗小兮，闻言不禁受宠若惊，她连忙摇头：“不用麻烦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罗小姐，不用这么客气，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喻助理笑着说道。

罗小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顾承彦吩咐完就没再管他们，解锁开了车门，然后看向鹿念：“上车。”

“哦哦……”

鹿念愣了一下，想到自己的专辑，她还是走到另一边，伸出手握住门把，就要打开——

却见顾承彦挑了挑眉，道：“你会开车吗？”

啊？开车？

鹿念茫然地望着他，“不……不会啊……”

她还未满十八岁，并不具备这项技能——或许十年后的她会，但她现在不记得了。

“那还不过来？”

顾承彦说道，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

鹿念眨了下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她这边是驾驶座，而副驾驶座……在顾承彦那一边。

她不由一窘，乖乖走到顾承彦身边。

本以为他会嘲讽她一句，却发现他什么也没说，只往旁边侧了侧，让出位置。

鹿念躬身坐进车里，在弯腰时，能感觉到门框上垫了一只手掌，若有似无地触到她的发顶。

她就被这么护着，安然坐进了车里。

等她回过头去看时，男人已经收了手，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门。

看着他的身影绕到车的另一边，鹿念心底喜滋滋的，感觉像吃了一块巧克力，还是夹糖心的那种。

可是，他让她上车做什么呢？

她当然不会觉得，他真的是来疼爱她这没人要的小白菜的，那明显是玩笑话嘛。

鹿念眨了眨眼，该不会……他是准备带她去民政局离婚吧？

啊，大意了！

意识到这点，鹿念满心忐忑。

等顾承彦上车之后，她憋了一会，最后还是将口罩和墨镜摘下来，小声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顾承彦抬眸，扫了一眼后视镜。

映照在镜子中的女子，唇红齿白，区别于龙玖儿灵动可爱的妆容，换回淡妆的她，更贴合她原本的气质，显得日常又温软。

“吃饭。”

顾承彦淡淡说了两个字，便转动钥匙，驱车离开停车场。

闻言，鹿念悄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要带她去民政局……偷偷瞄了一眼他的侧脸，见他认真开车，鹿念便不敢再吵他。

小手端放在膝盖上，她安静地坐着。

其实能跟他待在一起，她心底是很欢喜的……

唔，他们现在算是出去约会吗？

想到这一点，鹿念的嘴角止不住地弯起，露出浅浅的小酒窝，她连忙看向窗外，避免他看到自己的傻笑。

窗外阳光正好，风轻轻吹着行道树，沙沙声响中，有枯黄的叶子掉落下来。

他们的车，缓缓停在红灯前。

路上有穿着校服的学生，骑着单车从斑马线上踩过，三五成群，嬉嬉闹闹。

鹿念不禁皱了皱眉。

“顾承彦，你说……”她忍不住道，“我不去上学真的没有问题吗？”

作为一个正在备战高考的高三学生，鹿念感觉她这几天的生活，实在算得上奢侈。

当然理智上她也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十年，她现在二十七岁了，但心理上却很难一下子转换过来。

顾承彦瞟了她一眼，在看到女子脸上的惶惑时，神色不由顿住。

他抿了抿唇，看着前方的红灯，长臂一伸，落在她的发顶。

男人的大掌温暖厚实，轻轻按在她的脑袋上，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鹿念一怔，傻傻地看向他。

“别说这种傻话了。”顾承彦侧过脸，对上她的视线。

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落在男人身上，为他淡漠的眉眼，蒙上一层柔软温和的光晕。

“想想待会要吃什么比较实在。”他轻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鹿念忽然就笑了，刚刚的忧虑也一并消散。

她点点头，弯着眼睛望着他，说道：“嗯，那我要好好想一下。”

顾承彦定定望着她的笑容，两秒后，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他看着红绿灯的倒计时数字，低声道：“你还有五十秒的时间。”

鹿念嘟了嘟嘴，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不免遗憾地道：“可是我要控制饮食……”

顾承彦不由轻哂。

“前天火锅，昨天牛奶三明治，我怎么没看出来鹿小姐在控制饮食？”

他的话，让鹿念脸上一热。

不过他这语气，怎么听着好像有一点点怨念？

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这样想着，鹿念道：“那……那我们去吃大闸蟹怎么样？”

秋风起，蟹黄肥，现在正是吃螃蟹的季节，想到雪白鲜嫩的蟹肉，鹿念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顾承彦扫了眼后视镜，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微微勾起唇角，在红灯转绿之时，又收敛了笑意，驱车继续行进。

-

鹿念脱掉凉鞋，换上服务员递来的白袜子，小心翼翼地踩在榻榻米上。

这是一间高级餐厅，包厢的一半是正常风格，能容纳人走动，而另一半则设成了日式风格的和室。

和室里，低矮的天花板挂着一盏吊灯，散发柔和的微光，光芒足以视物，但也只到能看清东西的地步。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鹿念跟随顾承彦，面对面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矮桌，服务员为他们摆上餐具，等两人点完餐后便下了榻榻米，然后退出包厢。

鹿念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送席思年去K国留学，顺便游玩那会儿，她也去过那边的餐厅，但风格跟这间完全不同。

这时，她听到窸窣轻响——对面的顾承彦忽然站起身。

在她的注视下，他褪下西装外套，将其挂到壁式衣架上，然后松了松领结，又解开衣袖上的扣子，慢吞吞地往上翻卷。

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优雅的贵气。

鹿念看得移不开眼睛。

直到……他重新回到矮桌旁，盘腿坐了下来，黑漆漆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

鹿念心头一跳，连忙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掩饰自己心底的慌张。

顾承彦却像是没发现她的慌乱似的，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明明已经决定跟她离婚了，然而她只是一句言语撩拨……不，只是一张表情包，就让他忘了之前的决定。

等再次反应过来，消息已经发了出去。

顾承彦薄唇微抿，他一向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既然已经做了，便继续下去吧。

鹿念能感觉到他强烈的视线，这让她的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了。

一杯茶水很快喝完，她纠结了一下，还是说道：“顾先生，我那张专辑……”

她话没说完，包厢的门就被拉开了。

服务员鱼贯而入，将一盘盘海鲜料理摆放整齐。

“菜已经上齐了，两位客人请慢用。”

服务员说完，退出包厢，又重新把门关上。

鹿念看着满满一桌的海鲜，不由咽了下口水，已经忘了刚刚要说什么。

“吃吧。”顾承彦淡淡说道。

鹿念迟疑一秒，便决定等吃了再说！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虾球，心满意足地塞进嘴里，然后不禁赞叹道：“这个好好吃哦！”

顾承彦抬眸望着她，女子一双明眸亮晶晶的，脸上满满都是吃到美味的喜悦，让人看了也不禁生出食欲来。

以前的鹿念吃东西时，也是这样的吗？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暗自摇头。

不，就像刚刚在车里说的那样，她要控制饮食，每一顿只吃很少的一点，甚至能感觉到她对食物的抗拒。

顾承彦看了眼面前的大闸蟹，很快收敛了思绪。

伸手拿起剪刀，将蟹腿剪下，修长的手指十分灵活，三下五除二，蟹壳就被剥了下来，留下完整肥美的蟹肉。

他捏着蟹脚，将剥好的蟹肉递向鹿念。

鹿念望着他举过来的手，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你要的大闸蟹。”

顾承彦再次伸了伸手，示意她快点接过去。

这桌子有点宽，他不好直接放到她的碗里面去。

然后，他便看到对面的女子红了脸颊。

她睁着一双弯弯的笑眼，害羞地探过身来，粉唇轻启，就着他的手，轻轻地将蟹肉咬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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