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江别故迈步走向洗手间的脚步因为看到容错这句话而顿下了:
“照顾我啊?不需要,我有事给你打电话,下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我不。”容错说:“我就在这儿睡,我不睡你床,我打个地铺就行。”
江别故盯着他看了几秒,知道这小孩儿的倔驴脾气又上来了:
“我的话也不听了?”
“别的听,这次不行。”容错很坚持:“当然了,你要坚持让我下去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的不动,但是我肯定会一个小时醒一次的来看你,确定你有没有反复发烧。”
江别故看完他的话都要笑了:
“威胁我啊?”
“不敢,我就是说一个事实。”容错说的没什么底气,但江别故相信他是真的能干出来,想想便没有再坚持,与其那么折腾他,还不如就让他在自己卧室睡下了:“去衣帽间拿床被子吧,地铺不用打,睡沙发吧。”
容错点点头:“好。”
事实证明,医生的行医经验是很准确的,这个晚上的后半夜江别故退下去没多久的高烧便又一次来势汹汹,可能是太难受了,江别故一直沉沉的睡着,竟一直都没有醒来。
容错眼睛都不敢闭上一下,就那么一直看着,时不时的测量一□□温,等体温从38.2在15分钟之内就升至38.9的时候,容错叫醒了江别故,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容错:
“怎么了?”
“吃药。”容错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的位置,将药和水杯递到他的眼前。
江别故不喜欢吃药,甚至是抗拒的,但这次大概是意识不清,所以容错让他做什么便也做了,吃了药又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可容错不敢,每隔三五分钟就要量一次体温,好在药效不错,一个小时候降到38度以下了。
原本以为就这么一次,可凌晨3点江别故再次烧到了38.2,距离他上一次吃药不过才2个小时,容错不敢再喂药,可也不敢就这么放任江别故烧下去,便跑去楼下将医药箱拎了上来,从浴室里取了毛巾,开始用酒精为江别故物理降温。
江别故的身体很烫,酒精碰触到身体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瑟缩一下,却并没有醒来,容错认真的在他颈窝,腋下,小腹和脚心擦拭,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一直到窗外的天色都开始蒙蒙亮,江别故才终于呼吸平稳恢复了37度。
容错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为他盖好被子:
“哥,你可吓死我了。”
容错一个晚上没睡,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想着江别故在医院的时候只喝了清粥,回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又烧了一个晚上,醒来肯定是会饿的,便连眯一会儿都没有,直接下楼去做饭了。
只是就算做饭也不是很放心,时不时的就要跑到楼上去测一下温度,6点37分,江别故的体温降到了正常的36.4,容错这才彻底放心,回到了楼下,安心做饭。
发烧刚好的人肯定是没什么胃口的,可容错不这么想,他觉得只要把菜做的好吃一点,种类多一点,江别故总能在这其中找到一个喜欢吃的,即便是多吃一口,容错就没有白费。
所以容错做了很多,西式中式的都做了,等做好了才又一次上楼,原本以为和先前几次不会有什么区别,会看到一个躺在床上睡的昏昏沉沉的江别故。
可推开门的一瞬间,容错感激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床上根本没有人。
“哥!”容错喊了一声,可喊了一声才意识到江别故根本听不到,他有点慌了,下意识往外走,可转过身才听到浴室里有声音,于是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走过去推开了门。
江别故刚醒来没多久,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上很潮湿,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可能高烧反复了,容错不在屋里,江别故也没在意,只是起身下床的时候才看到床边放着的医药箱和毛巾,这才惊觉容错可能给自己物理降温了。
江别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一点凌乱都没有。
此时不过七点不到,容错不在卧室,这是一晚上没睡?
江别故原本想要下楼看看容错,可这一身的粘腻让他忍受不了,便决定先去洗个澡,他进入洗手间之后先上了个厕所,之后才脱衣服准备往淋浴间走,容错就是这个时候冲进来的,江别故没看到他冲进来的模样,更没听到门响的声音,可突然吹起的凉风也让他下意识的回了头。
好在只是脱了个上衣,比三年前容错直接冲进淋浴间要好太多了。
但,这终究不是个好习惯,江别故本来想再次告诉容错,他在洗手间的时候不要进来,可话刚到嘴边就改了,因为容错的脸色实在不能说一个好字:
“怎么了?”
容错其实是太过于紧张了,江别故烧了一整个晚上,他的心也就提了一整个晚上,紧绷了一整个晚上,所以才会在见不到江别故的时候完全慌了神,但凡还有一点理智都不可能觉得江别故是出了什么事。
现在看到江别故的这一刻,他冷静下来了,也回过了神,但还是迈步走到江别故的面前抬手去碰触他的额头,不热,没再烧。
“我没事了。”江别故笑笑将他的手拿开:“你一晚上没睡?快去休息会儿吧,我洗个澡。”
“不是不让你洗吗?”容错皱着眉,像个严肃的小老头。
“再不洗我就要臭了。”江别故说:“况且我已经不烧了,没事的。”
“不行,万一洗完澡又开始发烧呢?”
江别故无奈的叹出一口气:“洗完澡会不会发烧我不知道,但你要是继续不让我洗澡,我就要发馊了。”
“哪里馊,你香着呢。”容错很认真。
江别故哭笑不得,直接将他赶了出去,容错不服不忿,却也没办法,江别故连浴室的门都锁了,他根本进不去。
管不了那就只能放任,容错一晚上没睡,此时也肯定很狼狈,准备下楼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时候又看到了江别故的床,便转了个角度走过去,将江别故的床上用品全扯下来,又去衣帽间拿了新的换上。
他不洗澡绝对不上床躺着,昨晚破了例,那这套床品也肯定是要洗的。
容错换完床上用品,又稍稍收拾了一下昨天晚上的狼藉便下楼了,江别故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干净整洁的床铺,打扫干净的房间。
其实和容错生活的时间越长,江别故就越觉得,当初带他回来不是自己拯救了他,而是他救赎了自己。
如果没有容错在自己身边,或许他的生活还是暗淡无光的,虽说现在也没有光亮到哪里去,但至少没有继续枯萎下去了。
江别故对于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近乎感到震惊,他看着刚从房间洗漱完走出来的容错:
“都是你做的?”
“嗯。”容错走过来坐下:“不知道你想吃哪种,就都做了一些,你吃一点也是好的。”
“容错。”江别故有些无奈:“你没必要这样,我也没有这么矫情。”
容错看他一眼没应他的话,倒是催促了他一声:“吃吧。”
江别故虽说现在不发烧了,可容错还是不放心,连学都不想上了,江别故也没打算让他去上学,本来他的成绩也无外乎这多一天少一天的课,更何况还一晚上没睡,吃过饭让他给孙老师打个电话之后,便放他去睡觉了。
容错的确有点困,却并没有立刻就去,问江别故:
“你今天不上班吧?”
“不上,今天在家里休息。”
“那就好。”容错说:“那你是要回房间还是去书房?”
江别故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没说话,容错解释说:
“你要是回房间我就去你房间沙发睡,你要是在书房,我就在客厅沙发上睡。”
江别故看着他:
“你自己房间床上有刺?”
“没有。”容错说:“我就想看着你,不看不放心,睡不着。”
江别故想劝几句,可没等开口容错就截了他的话: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改变主意的,你要是想让我睡觉,就快点告诉我你在哪里,不然我就跟着你。”
江别故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还是无奈的叹出一口气:
“我去书房。”
容错点了点头,迈步向客厅走去,走了两步江别故又喊住他:“去拿条毯子,别回头你再发烧。”
容错回头看了一眼江别故,可能是觉得这个家里已经有了一个病号,说什么都不能再有第二个了,便点了点头,回房去拿毯子了。
——
可能是江别故并不常生病的原因,所以容错的反应显得有些草木皆兵,但事实就是江别故休息了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不适了,第二天甚至还要去公司,但被容错拦下了,说什么都不放人,怎么也要让他在家多休息一天。
江别故想说自己只是感冒发烧,并不是动了什么手术,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可看着容错担忧的模样,想到他昨天白天补眠,即便是睡着也会下意识的醒过来,然后过来看看他的样子就不想再争什么。
反正项目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在家休息两天也没什么,便点头同意了:
“好,我今天也在家休息。”
可能是答应的太过容易了,以至于容错都不太信:
“真的?”
“真的。”江别故挥挥手:“快走吧,看着你头晕。”
昨天一天的时间,除了两个人各自睡觉的时间,容错一直在他身边晃荡了,好像他随时都能倒下,而容错也准备了不管自己往哪个方向倒,他都能接住一样。
江别故一开始觉得这孩子挺好,但到了最后有的也只剩下烦了。
容错去上学了,江别故一个人在家倒也自在,上午的时间过的很快,喂喂豆芽看看书也就临近中午了,江别故便去了厨房,看看剩下的食材还能做出个什么东西来的时候,丁程却来了,带着新鲜的食材。
江别故看着他,有些意外,丁程没等江别故询问就自己说了:
“早晨的时候容错给我打电话了,说不管我做什么,也让我中午的时候过来给你做顿饭,怕你随便将就。”
江别故无奈的叹出一口气,还没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容错的信息:
【还有发烧吗?】
江别故回复过去:【没有。】
【那就好,丁程哥去了吗?】
江别故给容错拍了一张丁程在厨房忙碌的照片发过去,容错回了他一个:【ok】。
江别故收了手机,有那么一瞬间他倒觉得自己像留守的儿童,而容错像是赚钱养家的人了。
——
容错给江别故发信息的时候正在食堂里排队买饭,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的时候才发现周围有不少人在看自己,与自己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又会闪开,装作若无其事。
但演技之拙劣,连三岁的小孩子都能发现。
这已经不是容错第一天发现这种现象了,似乎从自己打架事件之后周围的人都开始偷偷摸摸的看自己,容错以为是因为自己打架的缘故,所以大家新鲜两天,可这都差不多一个礼拜了,怎么还是这样?
甚至他还发现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是不屑和厌恶的,的确是让人不舒服,但容错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不会上前去找人理论,加上刚为江别故惹了麻烦,容错不想再和谁闹任何的不愉快。
所以对于身边这样的异常现象,他都装作看不到,反正也影响不到自己什么。
买好饭,容错找了个空闲的桌子坐下来,拿出手机原本还想问问江别故丁程给他做什么了,可信息还没有编辑好,旁边便站了一个人,容错抬眸看过去,是司姝。
司姝看起来有些不太自在,却还是在容错看过来的时候出声询问:
“我可以做这里吗?”
容错点点头:“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位置。”
虽然上一次司姝帮了自己的忙,事后容错也表达过感谢,要请她吃饭,可司姝拒绝了,说如果真要请她的话,就在中考之后吧,她现在想好好学习,容错没什么意见,完全尊重司姝的决定。
但从那天之后两个人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因为司姝帮忙而熟络多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司姝主动来找自己。
司姝在容错对面坐下,容错以为她会跟自己说什么,所以一直看着她,可司姝却似乎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是安静的低头吃饭,仿佛真的只是凑在一起吃个饭。
容错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了,收回目光也开始吃饭,不过倒也没有再跟江别故发信息了。
容错吃了没两口,一直沉默的司姝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容错,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容错头也不抬。
“你,你和那天来学校帮你处理事情的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啊?”司姝问的很小声,也有些磕磕绊绊,明显的忐忑,但容错还是听到了,毕竟他又没有听力障碍,他听力好的很。
只是他一点也不明白司姝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很明白你这个问题想表达什么,他是我哥,有什么问题吗?”
“亲哥吗?”司姝问:“有血缘关系的那一种?”
“不是,我无父无母,几年前流浪的时候遇到了我哥,他把我带回家,养我长大,让我读书,虽然不是我亲哥,但在我这里,他比亲哥都还要亲。”
司姝点了点头,笑了下:“那我明白了。”
司姝明白了,可容错没有:“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司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大家都在猜测你们之间的关系,有一些不太好听的传言出来,我就问问。”
容错有几秒的时间没说话,倒不是没什么想说的,而是突然想到这些天在学校里接收到的许多异样眼光,他原本以为是因为打架,可现在看来却不是,但容错也没多想,在他的以为里是大家知道了他是被江别故收养的,知道他是个孤儿罢了。
“都快中考了,大家还有这心思呢?”容错轻笑一声:“真是闲的。”
“你别在意,他们只是不了解。”
“我不在意。”容错说:“我连他们在说什么都懒得听。”
——
丁程的厨艺不错,容错的大部分手艺还是丁程传授给他的,做起饭来也快,但饭做好了却没吃两口就被电话叫走了,虽然他是江别故的助理,但这并不代表江别故不去公司他就不忙了。
这来去匆匆的模样显得尤其折腾,江别故送他到门口:
“下次别听小孩儿的话来回折腾,我自己还不能吃口饭吗?”
丁程笑笑:
“即便容错不说我也是要来的,他也是关心你,我觉得挺好的。”
是挺好的,江别故都忘记上一次被人当成小孩儿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现如今倒是被一个小孩儿当成小孩儿了。
饭后江别故难得睡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去书房处理了一会儿工作,等忙完抬头的时候已经快到容错放学的时间了,他说过他不上晚自习,那么放学后就会回来。
豆芽蹲在书房的门口,摇着尾巴期待的看着他,像是无声的在说什么。
江别故笑了下,起了身:
“今天还没带你出去,走吧,出去走走。”
豆芽汪了一声,一个起身就蹿了出去。
容错和江别故遛豆芽的方式完全不同,容错一般都是骑着车拉着牵引绳让豆芽放肆的疯跑,江别故没有这个体力,便只能牵着它散散步,好在豆芽适应能力很好,跟着江别故的时候也知道照顾他是个老年人,并不会和跟容错的时候一样疯疯癫癫。
算算时间容错也差不多快到家的时候,江别故便带着豆芽往回走,却不想还没走到自己家门口就远远的看到有人在自己的门前站着。
走近了,才知道是个熟人,虽然江别故对他并不是很熟悉,但也知道他叫陈自清,是公司财务部门的一个助理,只是不明白这个时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点,可见到了,江别故也不能装作没看到,迈步走过去:
“小陈?怎么在这里?来朋友家?”
不管是陈自清的脸色还是表情都是一眼看去的不自然,甚至在看到江别故在面前站立的时候都有些全身僵硬,此时更是连眼神都是闪躲的,不过可能是很清楚江别故听力问题,所以即便是这样还是抬头看着江别故:
“不,不是,我是,我是找你的,江总。”
江别故有些意外,但还是笑了下:
“找我?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吗?吴总监让你过来的?”
“不是。”陈自清说:“是我自己要过来的,听说,听说您生病了,我有点担心,来看看你。”
江别故是个聪明人,聪明到有些话别人只说了开场,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更何况陈自清已经把话说的够明白的了,江别故不可能还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其实在公司和陈自清的几次碰面让江别故就隐隐有过这样的感觉,毕竟陈自清在自己的面前也的确做不到坦然两个字,可江别故一直没往心里去,觉得装糊涂也挺好,但现在似乎不能继续装下去了。
“谢谢你,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今天没去公司只是家里小孩儿不让,明天我就会去公司了。”江别故说:“时间不早了,这里不好打车,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江别故说完就作势要往屋里走,却不想一直都没什么勇气的陈自清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了勇气,一个迈步就拦在了江别故的面前,看着江别故的眼睛,带着破釜沉舟的孤勇:
“江总,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江别故看着陈自清,静默几秒后无奈的在心底叹出一口气,心想,人事部怕是又要忙起来了,他不会给自己留一个未知的麻烦在公司里。
“小陈,你在公司的时间也不短了,我自认为我的公司文化还算是让人舒服愉快,所以有些话你要想好,说了可能就收不回去了,结果也可能不会是你想要的。”
“我知道。”陈自清说:“可我想了很久了,我还是想说,我也一定要说。”
江别故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陈自清还是坚持如此,江别故也没什么可说的,总不能连对方开口说话的权利都剥夺,他也并没有这个权利,于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他开口。
大概是要说出口的话也很让他觉得艰难,所以他咬着嘴唇暗自加油打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提起了勇气,只是这个勇气在说出口的第一时间就漏了气,以至于听不到声音的江别故都知道他的声音一定很小,就好像很清楚自己的话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但江别故还是看到了,看到了他说的,他说:
“我喜欢你。”
江别故没有一点意外,在陈自清站在自己面前,说担心自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才能让拒绝不过于难堪,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没想到在陈自清说出这一句表白的时候,容错会突然从旁边经过。
因为听到了这一句,所以停下脚步震惊的回过头看着自己。
容错:“……”
江别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