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放弃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见到林萧,是夏天的午后,窗外的阳光很毒,树上的知了很吵。
他站在讲台上,面对我们,眼睛看的却是教室后面的黑板报。班主任向我们介绍他道:“这位是林萧,从邻市的×中转学过来的,你们以后要互相帮助互相……”
底下八卦四起,×中是全省重点,他从一个重点学校转来我们这所普通学校,不是他有问题就是他家有问题。
老师说了一通客气话,最后把手一指,安排林萧坐到了我的旁边。
我身边的座位常年空着,我习惯了多一个放杂物的地方,现在忽然来了同桌,反倒不习惯了。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同桌的关系,我竟然有些紧张,尽量装作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甩进他课桌里的各种糖纸,最后狼狈地一把塞进自己的衣兜里。
林萧就站着看我,等我磨蹭着收拾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消毒湿巾,把桌子和椅子都仔细擦了一遍,才坐下来。
我不知道重点学校的学生是不是都有这个坏毛病,林萧的这个举动,惹到我了。
老师刚转过身,我就拿出糖,撕开糖纸,把糖放嘴里,然后照例顺手把糖纸扔进他的抽屉里,我故意扬起下巴看着他,他看看我,竟然没有说话。
我有两大爱好——吃糖和叠糖纸。别人上课都在听课记笔记,我只管吃糖叠糖纸。我读不读书都一样,我家里有的是钱,就算不努力,一样可以上大学。
林萧每天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湿巾消毒课桌椅,然后把他抽屉里的糖纸收拾干净,他越是收拾,我越是要扔。他从来没有因此而质问过我,确切来说,他甚至连话都没有跟我说过,他上课听课,下课听歌,根本连正眼都没瞧过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高冷的人,遇到林萧,我才深刻理解高冷的含义。
第一次看到林萧打球,阳光下,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赛场上有傲视群雄的魄力,胜券在握的霸气,那年少青春的肆意,一举手一投足的帅气,完全跟在教室里不苟言笑拿着湿巾擦桌子的形象判若两人。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个男孩,让我有了想谈场恋爱的想法。
林萧依旧上课听课下课听歌, 平日里都是别人想跟我搭茬,我给别人甩脸子,现在到林萧这里,这事就变了。可他越是不理我,我就越想引起他的注意。
我找遍全市的鞋店,只为买到跟他同款的运动鞋,他喜欢听西城男孩的歌,我就磕磕巴巴地开始学唱英文歌。我歌唱得不错,但英语发音很糟糕,为了唱出味道,我玩命地模仿,直到西城男孩的所有歌曲我都张口就来,神形具象。我做事张扬,他打比赛,我站在场边,穿着与他同款的运动鞋,朝他高喊:“林萧林萧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他依旧不理我。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我哪受过这样的冷落?热脸贴了冷屁股,我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我开始搞破坏,把他的椅子换成了烂腿椅,他一声不吭,第二天从家里拿来钉子锤子,二话不说把烂椅子修好了;我在他的笔盒上用乱画,他依旧忍着,找张不干胶贴上继续用,我忍无可忍,撕了他的书,这回,他真生气了,拿着破书指着我吼起来。
我很满意,他终于肯理我了,我指指地上的碎纸片,“不就是两本书吗?我赔你十本!”
他满脸鄙夷道:“你赔?你拿什么赔?拿你爸的钱?”
他的讽刺让我血往上涌:“我拿我自己赚的钱赔你!”
估计在林萧的眼里,我就是一个骄横跋扈脑袋空空的富家女,当他每天五点半做兼职给人送牛奶时,看到也在送奶的我时,差点把奶瓶给打翻。
一大早起床送牛奶对还是学生的我们来说不是件轻松事,回到教室我已累瘫,林萧依旧玩命看书,林萧做兼职是为了补贴家用,我做兼职纯粹为了泡林萧。为了他,我甚至改了多年的赖床习惯,愣是和他做了一个月的同事,当我用自己赚到的钱重新买了书赔给他时,他终于开始主动地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
随后的期中考试,林萧以总分超出本土学霸八十多分的成绩,刷新了本校的新纪录,成为新一届的冠军。班里一向以成绩论资排座,考第一的人可以先挑座位,之前林萧不得不跟我坐一桌,是因为全班只剩一个空位,现在,他顺理成章地离开我,做到了他想坐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调了位置的林萧不再去送奶,听说他父亲已经官复原职,他再也不用兼职补贴家用。
忽然之间,我就失去了所有可以单独接触到林萧的机会。
看着旁边空落落的位置和隔着四五排,正和新同桌谈笑风生的林萧,我第一次尝到想而不得的滋味。从小到大,一直要风得风的我从未有过什么目标,现在,我总算有了一个具体的目标——我要重新坐到林萧的身边。
我虽然没有林萧的脑子这么聪明,但我有钱,我请了最好的补习老师,每天没命地学。每考一次试,我跟他的距离就缩小一点。他依旧稳坐第一把交椅,而我,从第四排到第三排再到第二排,我从班里的中下游一下跃到了前十名,为了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我逼着自己不断前行,只为了能坐到他的身边。
就在一步之遥就可以抬头看到他的侧脸时,我们分了文理班。
他毫无悬念地进了理科班,他的目标天天被老师挂在嘴上教育大家,“林萧要考的是最高学府里最厉害的数学系,你们要向他学习,首先得有个明确的目标……”
林萧就是我的目标,他去了理科班,我当然毫无悬念地选了最不擅长的理科。
理科班里高手如云,林萧如鱼得水,我跟他又隔开了千山万水,他每天心无旁骛只有上课做题考大学,我每天心无旁骛只有伸长了脖子看他的背影。
挂高考倒计时横幅的那天,我跑到校广播站唱了一首他最爱的《My love》,全校都知道我在对他表白,只有林萧装作不知道。
班主任当天就语重心长地找我谈话,大意就是林萧是学校的希望,目标宏远前途光明,我跟他根本不是一类人,让我不要影响他,该干吗干吗去。
林萧破天荒主动约我见面,说如果我能凭自己的实力跟他考到同一所学校,他就跟我在一起。
我觉得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拒绝我,正常人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这根本就是——Mission Impossible!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但为了能跟林萧在一起,我还是想试试。
人算不如天算,父母生意失败欠下一屁股债,我们家忽然就从首富成了首负,我一度穷到连学费都交不上。在大家都忙着高三冲刺时,我又开始了兼职送牛奶,之前我送牛奶是为了泡林萧,现在我送牛奶是为了吃饱饭。
我终于体会到了林萧之前的感觉,也明白了他心无旁骛一心考学的原因,可惜,我已没有了努力的机会。
债主天天上门,父母带着我东躲西藏,我家的事情人尽皆知,我已经无法再正常上学。去退学那天,林萧送给我一盒糖,那是我以前经常吃的牌子,现在对我来说,已经贵得像天上的月亮,我哭成泪人,他拍拍我的肩,只说了句加油。
生活残酷,辍了学的我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当同龄人在考场里为前途拼搏时,我正窝在满是油渍的厨房里洗盘刷碗。
林萧不负众望,果然去了北京,进了他梦想中的大学,读了他最爱的专业。他走的那天,我偷偷去了车站,远远地看着意气风发的他奔向大好前程,而我,只能在没有他的地方,过着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我哭了一路,我想了很多,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目标,不能就这么放弃,我一定要去找他。
从那天起,每天无论多累,我都要坚持看书学习,退学时那套书本我一直留着,那是我找到林萧的唯一希望。
半年之后,机缘偶遇,在咖啡厅打工的我无意唱了那首早已烂熟于心的《My love》,被星探发现,推荐我去参加选秀。奔着丰厚的奖金,我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竟然拿到了冠军。与此同时,我们家的霉运似乎也走到了头,父亲的官司也终于打赢了,我们又搬回了富人区。
我所经历的一切就像做了场噩梦,梦虽醒了,但伤痛还在,我时刻都充满了危机感,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抵御一切危机和困难。
我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高考备战中,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去找林萧。
但最高学府不是每个人都能进的,即使我头悬梁锥刺股,依旧过不了那条重点线。
我伤心欲绝,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得知他要继续考研深造的消息,我终于翻身起来,我告诉自己还有希望,虽然不能一步到位,但我至少离他更近了一步。我虽然没考上他们学校的本科生,但我可以考他们学校的研究生,总有一天,我要跟他并肩走在校园里,就跟我当年,一步步坐到他身边一样。
我独自拿着那盒糖去了北京,我没有打搅他,他的目标远大,我能做的,就是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我在大学里刻苦学习,丝毫不敢懈怠,我知道不对自己下狠手,生活就会对我下狠手。在苦日子里我明白了金钱的重要性,我虽然不再缺钱,但我不想再伸手问家里要钱,没有课的日子,我就玩命赚钱,靠着选秀冠军的名气,我接了很多演出的活,商场开业,楼盘开盘,公司开业,只要有钱赚,再累我也去。
大学这四年,我过得很累,但很充实,学识丰富了我的内涵,金钱武装了我的外在,看着自己一点点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我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我一直想变成更好的自己,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一直很好的他。
慢慢的,我在业内有了点名气,唱片公司想跟我签合同给我出唱片,机会虽然难得,但林萧已经升入了研究生院。我不想再拖下去,毅然而然地放弃唱歌,加入了考研大军,我一刻不忘,来到这里的初心。
所有的努力终有回报,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和那盒未开封的糖,忐忑不安地找到林萧,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震惊,虽然迟到了五年,但,我终于还是来了。
我成了他的师妹,多年不见,他褪去青涩,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球场上的少年,他成熟风趣高大英俊,我也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惊喜。
我高一时想和他谈一场恋爱,我研一时才成了他的女朋友,为了这一刻,我整整努力了七年。
最初的爱情总是美好地不像话,在我们租的小房子里,我们无时无刻不腻在一起,一秒钟都不愿分开。但生活总有烦恼,顶尖大学里全是顶尖人才,就算林萧这样的高手,也经常满是伤痕,失意越多戾气越大,林萧不是好脾气我也不是慢脾气,口角争执不可避免得越来越多。
在林萧最失意的时间里,恰恰是我最顺意的时候。我的名气越来越大,用之前赚到的钱跟朋友合作开了音乐工作室,边读书边赚钱,白天上课谈恋爱,晚上演出搞创作,忙得不亦乐乎。
林萧从没想过走出象牙塔,竞争导师助手,留校或者是留学成了他最主要的核心事务,他不关心我正在干的事,也不关心茶米油盐酱醋茶。他还没有工作,我俩的一切生活开支都是我来负责,只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在乎这些,我已经有了赚钱的能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每次吵架,林萧总会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我,在我快崩溃的时候哭着求我不要离开,我俩相互折磨又无法分开。
他说,他的家人接受不了我,他说我的性格太强势,我的工作不稳定,我的大学不出名。
为了跟他在一起,我开始学着温柔体贴,我开始拒绝演出,甚至退出工作室,为了有份稳定工作让他的家人接受我,我决定不顾自己的真实想法,去考听起来稳定体面的公务员。
但就算这样,林萧还是跟我提了分手。
他决绝地把他所有的东西从我们的小屋搬出来时,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被掏空了。
林萧很快交了新女朋友,听说那女孩性格温顺,知书达理,毕业于国外名校,她还是他导师的女儿。
林萧如愿做了导师助手,留了校,结了婚,而我,过了一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后,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室。
跟林萧在一起时,我就打算在他出国留学的时候,也跟他一起出去进修音乐。就算他拿不到公费的名额,我的工作室也能负担我们的费用。可惜,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最终还是跟我分手,娶了别人。
虽然没有了同去留学的人,但为了我喜欢的音乐,为了我自己,我毅然踏上了国外的求学之路。我孤身一人,虽然艰苦,但充实快乐,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独自奋斗,只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些年为了跟上林萧的步伐,我从一个小地方来到这个大都市,从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变成了现在更好的自己,我终于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我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要有美好的未来。
追了他这么多年,爱了他这么多年,现在,是时候该爱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