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天的路上就是一片烂泥。

这是一条乡村毛马路，只铺了些粗大的石块，没有铺柏油。这里也没有通客车，平常只是少量的农用拖拉机经过。一到下雨天，到处是车轮留下的水坑和水洼，泥泞不堪。

这条毛马路就是林家良的村子，通向镇上的唯一道路。

此时，林家良一家三口，就步行在这条毛马路上。他们是去镇上敏敏外公家做客，一来看看重病的外公，二来带敏敏去镇上检查皮肤病。

村子到镇上大约十五里的路程，步行一般要一个半小时样子。下雨天道路难行，时间就花得多一些。

本来林家良昨天跟妻子吵架，心里烦躁，赌气不肯跟妻子去镇上。但是林光耀把他骂一顿，说月娥刚刚坐完月子，那么远的路，带着孩子，你不去送她怎么行？何况要给孩子看病，你做父亲的就撇下不管？

林家良被骂得服了气，只好跟妻子和好，陪着妻子一起去镇上。

夫妻俩一前一后，打着一把纸伞，抱着孩子，相互照应着往镇上去。有水沟或者难走的地方，林家良多少要搀扶妻子一把。旁人看起来，这一家人真是恩恩爱爱，和和睦睦。

路上有熟人打招呼：“哎哟，这是一家子去哪儿啊。”

李月娥总是兴奋的抢先回答：“去镇上我爸妈家。”只要林家良不生气，她就很高兴，似乎有意跟别人炫耀，瞧，我老公对我多好啊，去哪里都陪着我。

孩子穿着厚厚的衣服，比较沉重，夫妻俩换着手，你抱一会儿再我抱一会儿，团结协作，同甘共苦。又是一副相当完美的家庭和谐图。

“家良，我走累了，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李月娥带点撒娇的语气，丈夫一对她和气亲热点，她就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林家良一如既往的正经严肃，一副完全不解风情的样子，语气生硬的回应：“再走一会儿，到前面亭子里再说。”

前面确实有一个供路人歇息的木亭子。两人就走进去，坐下歇脚。

不过亭子里还坐着四五个人，大概也是过路的旅人。

“家良，我口渴，想喝水。”李月娥语气娇态万千说。

“这里哪有水？忍着。”林家良横她一眼，很不耐烦。

那几个陌生人听见他们说话，有一个人好心指点：“上了坡，那儿有人在卖桔子。”

林家良看了看妻子，确认妻子真的口渴，于是默然起身，走到坡上去，在摊贩那儿买了几个桔子回来。然后递给妻子。

李月娥感动的接过，然后剥皮吃桔。但她把孩子搁在腿上，双手离开，盖在孩子头上那块布，突然滑落到地上去。

一个鲜红色的活娃娃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些人都看见了，不免瞳孔放大，面上变色。接着不约而同的站起身，纷纷跑出亭子。有一个抱孩子的妇人，还用手掌死死遮挡着自己孩子的脸，生怕什么东西飞到她孩子脸上。

“天啦，那是什么病？”有人跑出外面了，还在扭回头来张望。

林家良看见别人的样子，竟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丢尽了脸面，没有地缝钻进去。

李月娥匆匆忙忙捡起地上的布巾，重新盖住孩子的头。

林家良把箭矢一样的目光射向妻子，一言不发，却是充满了无声的责问，你是有多没用，一个孩子都抱不好。

李月娥自觉犯错，小声道歉：“我没注意。”

林家良歇不下去了，上前从妻子手里夺过孩子，抱起来就走：“走了，还没歇够？”

李月娥赶紧提了行李，匆匆追上去。

一路上，林家良抱着孩子脚步匆匆，把妻子老远抛在后面。他是故意的，就是气妻子、烦妻子。

李月娥紧赶慢赶，就是追不上他。后面不停的叫：“家良，你抱累了，把孩子给我抱吧。”林家良假装听不见，不理她。

好在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只是细细的雨丝，但是很快就把头发淋湿了。

必须打伞了，要不然把孩子淋湿真的很糟糕。

可是伞在后面李月娥手里，林家良终于倔强不下去，站住了对后面妻子吼：“你快一点，要死不活，没吃过饭？”

李月娥急步赶上来，体贴说：“你累了，孩子给我抱吧。”

“你会抱什么？屁事都干不了一件，还要逞本事显能耐。打伞吧。”

李月娥立即把伞撑开，举到丈夫头上。

林家良又骂：“罩着敏敏，罩着我干吗？稀里糊涂。”

于是丝丝细雨之中，林家良抱紧孩子，李月娥紧挨着举伞，夫妻俩协调着步伐，紧步相随，同进共退。这不又是一副家庭详和的美丽图画？

路上有一对年轻少女经过，居然发出感叹：“哎，嫁人就要嫁那样的男人。”

他们已经走到镇郊的地方，转入一条正式的碎石马路，这样的马路上，车辆就多起来了，各种各样的车都有。

后面有一辆大卡车疾驶而来，林家良发现他们的身边正好有个积水洼，一旦汽车开过，必定溅起一片污水，泼到他们身上。

他本能的拉了妻子一把，把妻子拉到靠路边的位置，避免妻子被污水溅湿。

不料他用力过大，妻子收不住脚，一下被甩到路边水田里去。田里全是积水和烂泥，一旦掉进去，狼狈之相可知。

紧急中，他反应迅速，又用力把妻子拽回来。

妻子没有掉下去，但他自己立脚不稳，身子一斜，一只脚踩到了路基下的水沟里。

他的一只鞋踩进水沟里，全湿了。还好他稳当，孩子并没有脱手，一直抱在怀里。

李月娥惊慌不已，赶紧把丈夫拉上去。“宝宝有没有事？”

林家良火冒三丈，做个抬腿恐吓动作：“你，走个路都不好好走，依着我脾气，我一脚踹你到水田里去。”

李月娥惊吓的缩一下脖子：“我不是故意的。”

“你眼睛不能看着点？汽车来了都不知道。”

“咱们快走吧，到了家赶紧给你换鞋。”

“我真的是被你气死了，跟你出个门，尽遇着倒霉事。”……

两口子吵吵嚷嚷的，一直走到李廉介家门前，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