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

唐喆学忍不住用空着的手扣住眼眶,默默感慨自家组长果然不是一般人,刺探八卦连刑侦手段都上了。而且居然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想着和他分享一下,也不知道这哥哥心里还装着多少秘密。

“对,就他,当初是庄羽的证词把他送进牢里去的。”

“我靠,那不是……”正想感慨庄羽铁面无私到可怕,唐喆学忽然意识到什么:“诶?你怎么知道他俩是一对儿?”

不对!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用比林冬更低的音量问:“谭晓光出狱后不是去贩毒了么?那他跟庄羽……他俩还能继续好?”

戳安全通道里抽着烟,唐喆学默默幽幽重复着庄羽的警告,颇有些不屑之感:“他有那本事?”

“他有。”林冬毫不质疑,“而且他那个人,说到做到,如果我真搞砸了,往好了说,一夜回到解放前,咱搬回地下二层,继续做编外部门,往坏了说……我这身警服脱定了。”

唐喆学听了,一时间找不出确切的中国字来描述自己的心情,脑子里空白了一阵,问:“他对象?谁啊?”

“谭晓光,你应该听说过。”

唐喆学错愕瞪眼:“啊?他至于这么无情?我一直以为你俩私交还算不错。”

“我跟他就没私交,面上过的去而已,即便有,他也不会徇私,对他来说,法律高于一切。”难得的,林冬露出点玩味的表情,同时刻意压低了音量,“他能亲手把自己对象送牢里去,你说他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做好悬案组摘牌的准备……”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欧健他爸被枪击之后,审嫌犯把人打死那个缉毒警?”

“别胡说,他本来也没干过那种事。”林冬拍拍扣在腕上的手,“他不是做零售,而是直接买了个奶粉生产工厂,前几天还问我这边有没有做进出口的朋友,想找代理。”

憋住笑站直身体,唐喆学说:“我二伯是做食品进出口的啊,有资格证,可以问问。”

不可置否的耸了下肩,林冬用“这还用我解释?”的眼神看着他。

“谭晓光是卧底?”唐喆学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了,然而事实却并不支持这一猜测,“可他不是上了通缉令,还被击毙了么?”

“这种事儿听听就好,他要真被击毙了,怎么连个公开的通告都没?别忘了,当初干掉以‘金山’为首的贩毒集团后,还有多少人在通缉令上,那些人一天没被抓干净,他就一天回不来,发他的通缉令也是为了保护他,至于击毙的消息,只是找个把他的个人信息从追逃系统里抹掉的理由。”林冬凝神默叹,“庄羽这人办事儿,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而且背后一定有鼎力支持他的高层,所以他说能让悬案组摘牌,我信。”

“啊?他卖——哎呦!”

要不是差点被烟头燎着手,唐喆学且得好好笑上一会。林阳九岁就被拐骗去了金三角,长大后跑过几年马帮,所以说这哥们卖白/粉他能想象,卖奶粉就……穿个促销围裙站柜台,被一群妈妈们围在中间问东问西?哈,也不是不能想象。

又被自己想象出的画面逗笑了,唐喆学弓身扣住林冬的胳膊,边笑边念叨:“你可得叮嘱他,千万忍住了别——别给奶粉分成小包装,论克——克卖!哈哈哈哈哈——”

“嗯,那你帮问问吧,这事儿我就不管了。”林冬偏头示意他回办公室,“你今天先别着急去见朱华了,等我见完常金轩再说。”

“只能你一个人去?那要是万一碰上紧急情况怎么办?”唐喆学走他前面推开通道门,“要不你再和庄羽说说,让我也——”

林冬一抬手:“少一个人少担一份责任,真搞砸了,脱我一个人的警服就够了。”

已经推开的门“忽悠”合拢,林冬忽觉腰上一紧,被唐喆学裹到楼梯边隐蔽的位置,鼻息混到一处:“你老这么护着我,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啊?”

“有人护着还不好?非得自己碰的头破血流才高兴?”下颌微扬,林冬说话时几乎贴着唐喆学的嘴唇,“对了,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

“你最近很少叫我组长了,老是直接喊我名字。”

“咋,觉着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了?”唐喆学笑得黏黏糊糊的,“我不就在床上喊你名字么,在单位一直都是——诶诶!有话说话,别动手啊!”

就着被压住手臂的力道,林冬用力往上一挣,正吻上近在咫尺的炙热嘴唇,却又在拉开距离后一秒变脸——

“走,回去干活!”

按照安排,晚上八点整,林冬以“替班警员”的身份进到了暂时关押常金轩的酒店房间。为防止常金轩情绪失控,庄羽亲自和他一起搭班。换班警员看到自家二老板来了,表情不由错愕,再看另一个不是自己人,虽感诧异却也大致理解了庄羽出现的原因。

之前只见过照片,面对面时,林冬发现常金轩已然是副步入绝境的状态:花白的头发无章散乱,面色发灰,神情黯淡,用料高档的衣服皱巴巴的套在身上,手足皆为镣铐所困。

常金轩欠了很多钱,根据先前的调查所得,其个人名下能查证的欠款已高达一千四百万,如果算上他们没查到的私人借贷,预计两千万打不住。而之所以会欠这么多钱,据他自己交代,完全是为了面子,消费过度所致。他最早是一家国营单位的冷库库管,后因企业改制下岗,跟着大舅哥——也就是失踪的朱彬——一起炒股,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乍富后心态随之改变,买好车抽好烟喝好酒,消费层次节节攀升。而正当他炒股赚来的钱即将挥霍一空时,大舅哥失踪了,他的妻子朱华接手了哥哥的公司,自此又风光了些年头。

然而最近几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可他大手大脚惯了,加之和朋友的投资——林冬猜测这个朋友便是顾黎——失败,而妻子管账管的又严,他只能不停的借钱来维持自己的体面。拆东墙补西墙,窟窿是越来越大,不得已才铤而走险去贩毒。被抓那天是他第二次去接货,当时他手上没有现钱,只好从公司保险柜里拿了四十六万现金,想着没两天就能还上以免被妻子发现,却万万没想到,来和他接头的居然是个警察,真正的送货人在火车上就被警方控制了。

这些信息是来宾馆的路上,林冬从庄羽那了解的。实话实说,告诉林冬这么多案件细节,庄羽算违纪。然而为了让林冬能深入了解常金轩的为人、精准规划该如何从对方嘴里套话,同时基于对林冬的信任,庄羽依旧选择了知无不言。反正车上就他们俩人,天知地知他们俩知,谁出卖谁都是损人不利己。

几乎所有认识庄羽的人都觉着,这哥们恪守规章制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多部门一起行动,一定会把权责归属明明白白的落在纸面上,谁负责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谁担责任,别说背锅了,碗他都不背。但林冬很清楚那只是表面现象,是庄羽在谭晓光入狱之后,生怕再旧事重演,用规章制度做挡箭牌,把悲剧发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所以他其实还是挺欣赏庄羽的,他确信,在那看似铁面无私冰冷固执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副细腻谦和又温柔善良的灵魂。

眼下庄羽从头到脚一身黑,端着副铁面,正襟危坐于单人沙发之上,视线冰冷的盯着他俩。这让林冬感觉屋里好像就一个警察,他跟常金轩都是罪犯似的。

庄羽进来的时候看常金轩在床上坐着,当即吼了一声“去墙角蹲着!”,给人吼的直哆嗦。现在常金轩蹲墙角低着个头,不太敢动窝。可人本来就有点胖,加之年龄大了,一直蹲着他受不了,蹲不住了只好跪地上。这就给了林冬表现的机会,他从床上拿了个枕头,让常金轩垫在膝盖底下跪着。

感激的看看他,常金轩又瞄了眼雕像般的庄羽,小声请求道:“领导……能给口……给口水喝么?”

林冬立刻拧开瓶矿泉水递给他。让庄羽吓唬常金轩是他的主意,庄羽越是凶,他的“温柔体贴”就越是能赢的常金轩的信任,套话好套。别看庄羽平时被罗家楠掀桌踹门时一脸无所谓,真和毒贩声色俱厉起来,从骨子里透着往外悍。

喝完水,林冬又问他抽不抽烟。常金轩怕庄羽,不敢应。这时庄羽的手机震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严肃紧绷的表情柔和了一瞬,遂起身离开房间去外面接电话。等屋门合拢,常金轩才敢叼住林冬弹出烟盒的烟,就着打火机点上,用力深吸了一口。

“干嘛要贩毒啊?不知道抓着要重判么?”林冬态度温和的问,仿佛真的很关心对方一样。

“还能为什么,缺钱呗。”常金轩万分懊悔,一个劲儿的摇头,“再说我也不知道那玩意算毒啊!那不是药么!谁想能惹上——惹上你们缉毒警啊!”

“几乎所有的毒品一开始都是药,罂/粟、大/麻、吗/啡、海/洛/因、苯/丙胺、麻/黄/素、芬/太/尼等等等等……但都因有严重的致瘾性,且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才被严格管控,只能用作医疗用途。”同样点上支烟,林冬干脆盘腿坐到他对面,语重心长的,“你知道你卖的东西,孩子们吃了会有什么后果么?”

常金轩迟疑着摇了摇头。

“会失眠,焦虑,抑郁,长期服用的最终结果就是精神分裂,你不是在帮他们,你是在害他们。”

“我不卖了我以后再也不卖了!”半截烟头坠地,年过半百的男人泪如雨下,不知是在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恐惧未知的审判,“领导!您和上头说说,我一定配合你们工作,我——我戴罪立功——别杀我!求你们了!别杀我!”

看着常金轩浑身颤抖不能自已、离崩溃只差庄羽再冲他吼一声的模样,林冬的脑子里忽而闪过个念头——

他……真的杀过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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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唐喆学脸上摆出个大写的“服”字,随后笑了起来:“说到心思缜密我就想起你哥来了,诶他最近干吗呢?还帮国际刑警组织抓红色通缉令上的逃犯?”

一提起林阳,林冬忍不住翻了半个白眼:“没,自打生了二胎,他就成奶爸了,你能想象,像他那样的人会去卖奶粉么?”

林冬低头笑笑:“就之前咱办那个非法代孕案子的时候,庄羽不是败血症住了几天院么,我去医院看他,注意到有人送了捧玫瑰,就顺手把留言卡片带回来了,扫了下上面的指纹,确认和系统里谭晓光入狱时留的指纹记录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