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文英杰回忆了一下,说:“他是肉联厂的职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组长。”唐喆学接下话,“高胜是肉联厂的退休职工,那么在毁尸灭迹这件事上,他有着得天独厚的心理优势——习惯于处理尸体。”
秧客麟把高胜的身份证号输入查询系统,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他在张菲失踪前三天去往南宁的火车票购票记录。看到结果,林冬释然的呼出口气,转身对同事们说:“我现在的想法是,高胜是替顾黎干脏活的,朱彬和张菲的失踪,可能是他的杰作,而他自己,最终被顾黎灭口。”
“高胜帮顾黎干脏活?”文英杰略感疑惑,“可事实上,他一直在给顾黎钱啊。”
得天独厚?肉联厂?
瞪着那两份离取样标准差着十万八千里的检材,祈铭惯常冷漠的眼中凝起丝不满——没法说这些人,嫌法医活儿少是吧?
在等待dna结果期间,林冬带组里人将张菲失踪案的卷宗整理了出来,不出意料,发现了点问题:张菲是在南宁出差期间失踪的,而她的上一站正是本市,但公司那边却说,是她临时更改了行程,不然该直接从北京飞南宁,那么她来本市见谁办什么事,当时负责案件的警员却没有调查,现在更是因时间久远而无从知晓。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寂静,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汇聚到林冬身上——难道张菲的失踪和顾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
线索千千万,有用的却只有一条,收集上来的信息分析研判再排除,是案件调查的必经之路。但在悬案组,无用的信息却很少出现,一是该排除的在调查初始阶段基本都被排除了,二是林冬的决策鲜少出现偏差。以前唐喆学和史玉光聊天的时候,听对方提起过林冬的辉煌过往,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以火箭升空的速度提拔,主要原因是其对案件走向的判断极为敏锐,不做无用功自然案子破的就快。到别人那三两个月才能结的案子,到林冬这兴许半个月都用不了,快、准、精是他的办案风格,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很多经验丰富的老侦查员都对他心服口服。
没有监控可调、没有证人可询问、没有明显的线索可以追寻,一旦到了这个地步,案子便会陷入僵局,然而对悬案组来说却是一切的开端。汇整完已有的信息,林冬当即下达指示:“秧子,查一下从本市到南宁的飞机票和火车票的购票记录,看常金轩、顾黎和朱华他们三个中,是否有人在张菲失踪期间去过南宁。”
机械键盘的敲击声节奏响起,几分钟的功夫,秧子抬头汇报:“都没有,林队。”
回到局里,林冬先奔了地下二层,把从垃圾桶里顺来的面巾纸亲自交给祈铭——唐喆学不乐意拿,说保不齐上面沾的不是鼻涕而是x液。没多会缉毒处的吴天也下来了,转交常金轩的dna样本,几根带有毛囊的头发——庄羽直接上手从常金轩脑袋上薅下来的。
但见林冬站起身,面朝窗户负手而立,右手拇指和食指微微碾动——这是他思考难题时的习惯性动作。保持着这个姿势,几分钟后林冬忽然侧过头,金属镜框上凝着白冷的灯光,沉声道:“查高胜。”
眼下的朱华已是极端的脆弱,债务危机、老公失联、还有个智商低下的儿子需要照顾,这种时候只要轻轻敲她一下,必定碎得体无完肤。
林冬把那份在常金轩公司名下的车内提取到的、高胜dna的鉴定报告展示给她:“朱女士,您丈夫名下的一辆车里,发现了一位失踪者的dna,并且,鉴定结果为血迹,鉴于常金轩目前处于失联状态,所以,希望您能积极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稍作联想,何兰“蹭”的站起身跑出办公室。晚饭吃了俩包子,这下全倒出去了。
—
dna检验结果证实,常子言和常金轩一毛钱关系都没。祈铭还帮忙做了基因分析,确认其所患病症都来自于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的纯合突变,进一步佐证了林冬的推测——常子言大概率是顾黎和朱华的孩子。
唐喆学说他坏,还坏的心安理得。
带何兰进会谈室坐定,林冬将装满饮用水的一次性水杯朝朱华推去。朱华看起来有些憔悴,画着淡妆,脸色依旧黯淡,眼底盈满疲惫。她快要被债务压垮了,听唐喆学说,他和岳林去提朱华时,还碰上了一拨讨钱的混混。
唐喆学把那些人轰走了,只是他能管的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现在的讨债公司不像以前了,不会动辄棍棒想向,更不会留下寻衅滋事或者故意伤害之类的罪证。他们就只是纠缠不休,以赖治赖,甚至住进债务人家中,打破固有的生活规律,让所有家庭成员心惊胆战。
朱华看看资料,疑惑抬眼:“高胜?我们不认识这个人。”
“你确定常金轩也不认识?”林冬倾身向前,施加无形的压力,“好好想想,他有没有提起过。”
朱华笃定摇头:“没有,老常平时几乎不管公司的业务,如果是客户或者供应商,都是经我的手。”
从肢体语言和面部微表情判断,她没说谎。林冬收回报告,又将张菲的照片立起:“那,这个人,你认识吧?”
只一眼,朱华的视线瞬间怔住。她心虚了,不管因为什么,她握在纸杯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偏头给了何兰个眼神,林冬示意接下来由她进行询问。身为团队负责人,林冬十分注重给新人机会,让他们充分锻炼快速成长。培养一个熟手至少需要两三年的功夫,未来能否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侦查员,还得靠他们自己的悟性和勤奋。
清清嗓子,何兰重复林冬的问题:“朱华,你认识这个人么?”
“认识,她叫张菲,是我上大学时导师的女儿。”
朱华微微低下头。透过日光灯的照射,林冬注意到她的头发完全是染的,发根已尽数变白。想来这女人背负了太多,竭尽所能的伪装出一副坚硬的外壳,实际上内里早已虚弱不堪。这种失去希望还必须得活下去的日子,他也曾经历过,那感觉就是灵魂被深埋,只剩一副行尸走肉般的外壳。
何兰又问:“她失踪五年了,你知道么?”
“知道。”
“她失踪前来过本市,你们有没有见面?”
朱华犹豫了一瞬,不怎么甘愿的点了下头:“我请她……吃了顿饭。”
“她和你说没说,来这儿是干什么?”
“她们公司是做文旅品牌打造的,说是来考察一个项目。”
“什么项目?”
“不清楚,她没细说。”
“就你一个人请她吃饭?还有别人在场么?”
“……”
林冬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朱华的神情说明,除了她,和张菲一起吃饭时还有另一个人在场。
这个人,应该就是顾黎。
“她不是来考察项目,而是来找你和顾黎要钱的,对么?”何兰敏锐地捕捉到机会,立起顾黎的照片,步步紧逼——“五年前她给了顾黎三百万投资藏品,是通过你介绍的,然后她发现被骗了,来找你们要钱,你们给不出,就指使高胜杀人灭口。”
“没有!我没有!”朱华高声尖叫了起来,“我不认识什么高胜!顾黎是我老公的朋友!我跟他一点都不熟!”
啪!
林冬把亲子鉴定报告和基因病诊断报告甩到桌上——戳破谎言的时机已到。他摘下眼镜,犀利的视线缺少了镜片的阻挡,自眉弓下灼然而出——“常子言的基因病是近亲结合的结果,朱华,你是顾黎的亲妹妹。”
“——”
一瞬间,朱华面如死灰,紧跟着人忽悠一晃,顺着椅子栽倒下去。
—
“啊?进医院了?”
唐喆学预感可能会出事儿,但听到朱华进医院的消息,还是未免担心。真把人逼死了,林冬绝是吃不了兜着走。
“医生说没大事儿,就是紧张过度,神经官能症犯了。”用手按住耳机,林冬侧头望向病房里躺着吊水的朱华,“晚上我不回去了,在医院盯着,等她醒了继续问。”
提到喉咙口的心脏缓缓归位,唐喆学顺出口长气,边胡撸猫咪边叮嘱道:“你可悠着点啊,别闹出人命来。”
“不会的,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心脑血管都没问题。”林冬无奈的笑笑,“给何兰吓的够呛,刚跟我这哭了好几起儿了。”
“嗨,头回碰上,大姑娘家家的,难免,等以后经历的多了就知道了,进了审讯室净是动不动装死的。”
“嗯,哦对了,你今天去见陈钧的父母,有什么发现?”
一直在忙系列失踪案,向日葵案处于暂停阶段,今天唐喆学把朱华提回来才有空去见陈钧的父母。以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陈钧是唯一一个可能的目击证人,只可惜人在精神病院里,监护人还不让见。
唐喆学发愁道:“别提了,一问三不知,陈钧念小学的时候,爸妈根本就不在身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那还是得找机会问他本人……等这边忙完吧,我去做他父母的工作。”顿了顿,林冬柔下语调,“早点睡,你这几天都没睡好。”
“待会遛完吉吉就睡。”
话音还没落,就听听筒里传来声狗叫,像是吉吉在催促主人带自己出去,又听唐喆学不耐烦的嚷嚷:“你就用我的时候热情!去去去!自己把牵引绳套上!”
——自己套?成精啦?
林冬忍不住暗暗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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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这份报告足以打破朱华的心理防线了,林冬坚信不疑。坦诚的代价太大,特别是当真实答案握在别人手里,竭力维护的秘密就像肥皂泡一样容易破碎。当然如果这是一个普通女人所背负的秘密,他绝不会残忍的去戳破,但事关人命,他必须扮演一个无情的揭秘者。
继续深挖失踪者与顾黎、朱华有交集的信息,确认细节固定证据,提交上级研判,该走的流程走完,林冬将朱华“请”进了局里。没进审讯室而是会谈室,因为没有针对故意杀人而立案,目前调查的还是失踪案。他会像猎人一样布下陷阱,引诱对方一步步踏入。他承认,他享受这个过程,享受手中握有正确答案,却看受审者像个上课没听讲的孩子一样,不断给出错误的解题步骤。
“那是为了投资,他非常信任顾黎,你们去见他儿子的时候不是听到了,他还要推荐自己的亲儿子跟着顾黎干。”林冬屈指敲敲桌面,“你还记得,高胜退休之前是在哪工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