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比起陈钧的突然死亡,更让林冬和唐喆学感到意外的是,出现场的法医不是祈铭和高仁,而是夏勇辉。夏勇辉是检察院的法医,他的出现,代表这案子将由检察院进行调查。而在案件中由检察机关行使侦查权的时候,可以理解为,该案件存在警务人员渎职、舞弊、暴力审讯等涉及刑事罪名的可能,那就不能让警察们查了,得他们来。

所以唐喆学非常不爽,也顾不上礼貌,当场冲苗红发难:“红姐,这是什么意思?”

他朝门口拉着警戒带的房间里一指,指尖直直冲向蹲在地上尸检的夏勇辉。夏勇辉只当没听见,反正他一接让出现场的电话就知道今儿这事儿落不着好。自从入职检察院以来,平时他的工作都是审核案件卷宗内的**伤情鉴定报告、尸检报告和法医物证报告,要么复勘案发现场,出具复勘意见,再不就是开开会做做专业讲师,像今天这种得罪人的活儿,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二吉,这你别问我,要问就问方局去。”

苗红语气同样不善。让夏勇辉来的又不是她,她只是接警出现场,取得死者家属证词后汇报给领导,领导安排的检察院介入。刚她一看外头“唰唰唰”停了好几辆检察院的车,直觉这事儿要往令人窒息的方向发展。搁谁谁不急?要换罗家楠,保不齐已经去局长办公室掀桌了。现在她也被隔离在案件之外,连着林冬唐喆学,反正公安局的人手全都得跟警戒带外面待着。

唐喆学一听更火儿了,心说方岳坤是不是老年痴呆了?躲还他妈躲不过来呢!自己往枪口上撞?

“二吉,别难为红姐,她通知咱们来现场已经担着风险了。”林冬伸手拦了唐喆学一把,诚恳道:“谢谢你,红姐。”

苗红倒是没生唐喆学的气,随意的摆摆手:“得了得了,甭客气,都是自己人。”

“死亡时间大约在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夏勇辉刚一说话,就看旁边负责拍照的同事冲自己比划了一下,意在提醒他“这咱的案子,不能让外头那几个掌握案件细节”。

规矩他懂,他就是故意的,反正大不了回去被主任数落一顿。有些话领导没直说,但他能猜出个八/九分。死者是悬案组的证人,同时又是案件的涉案人员,他杀还好点儿,真要是自杀,上面可能会追究林冬他们逼死证人的责任——家属就是这么说的,刚他听同事在外面给家属录口供,母亲一直在哭诉自打警察来了之后,儿子的状况就一天不如一天。

当时他就觉着,这林冬是不是和警服有仇啊,之前出那么大的事儿没被扒下去,别这回阴沟里翻船。

目前看外观是没有致命伤,他怀疑有可能是服用了过量药物。死者为精神病患者,日常服用的某些药,只需要一天藏起一粒,攒半个月的量就够前往极乐世界了。也不排除心源性猝死,这在精神病患者中不算罕见。而不管是药物过量还是心源性猝死,都需要经过尸检才能确认。

看完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他掀起死者的上衣,没看到明显伤痕,又往下扒了扒裤子,视线登时凝固——我去,这……这人是一太监?

警戒带外,林冬不动声色的看着当场石化的夏勇辉,强迫自己以平和的心态来面对眼下的状况。既然是上面的意思,那这案子明面上就没他们插手的可能了,能了解的线索只能拿眼睛看:陈钧死于病房内,目前还保持被发现时的状态,头朝窗,脚朝外,现场没有搏斗痕迹,亦无暴力导致的外伤;结合刚夏勇辉故意传递给他们的死亡时间,确认陈钧是死在午饭时间点,那个时候整个病区就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和一个值班护士,走廊尽头是铁栅栏门,进出都有门禁卡,外人偷溜进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转头扫视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铁门上方的摄头之上,与此同时听唐喆学小声问苗红:“红姐,监控视频拷了么?”

瞄了眼来回进出警戒带的检察院工作人员,苗红含糊的挤出点音节:“别招我犯错误啊,我又不是罗家楠。”

唐喆学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我给罗家楠,你回头找他拿。”——当即感激不已,诚恳致歉:“不好意思,姐,我刚一着急,跟您犯浑了。”

“嗨,你这都不叫事儿,换罗家楠试试,楼能给你炸了。”苗红轻嗤一声,又招呼林冬:“林队,我先带人撤了啊,这儿,用不着我们了。”

“好,你忙。”

目送苗红那劲瘦精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林冬转头让唐喆学给林静雯打电话,拜托她去家里帮忙照顾下吉吉和冬冬。反正只要检察院那帮人不轰他们,他们就不走。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陈父陈母接受完询问,由院长陪着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看见林冬和唐喆学,陈母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激动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大叫:“你们怎么在这儿!就是你们害死我儿子的!你们赔我的儿子!”

一声来自母亲的哀嚎,霎时将林冬击入冰冷彻骨的记忆——也是在医院里,一切都被地板墙壁反射的冷光打得异常惨白,齐昊的母亲瘫坐在太平间门口,声嘶力竭的向他讨要自己的儿子,那一声声泣血的嘶嚎,把他业已洞穿的心脏碾得血肉模糊。

“组长!组长!”察觉林冬面色有异,唐喆学赶忙摇了下他的手臂,发现对方正在发抖——“没事儿吧你?”

林冬恍然回神,仓促的摇摇头。不远处,陈母嚎啕依旧。她被两名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架着,连劝带哄,要不很有可能像当初齐昊妈妈那样,扑过来一巴掌扇林冬脸上。陈爸亦是老泪纵横,边和院长说着什么,边频频向他们投来怨愤的目光。

“麻烦你,卫生间在哪?”

拦住位路过的护士,林冬略显艰难的挤出声音。压抑的窒息感挥之不去,整个额头前后左右都在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顶在里面,非要顶碎骨头冲出来一样——是负罪感,陈钧的死就像一把利剑,拦腰斩断他好不容易才拼凑整齐的灵魂。

护士朝楼下指去,就看眼前这位帅哥脸色由白转青,忙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林冬转身奔下楼梯,一头扎进卫生间里。过量的消毒水混着尿骚,刺激得喉头瞬间痉挛,他扑进离门最近的隔间,几乎来不弓身就猛地呕出口胃酸。一瞬间眼前模糊一片,胸腔如烈焰炙烤,神经齐声尖叫。强撑在隔断上的手指尽数泛白,天旋地转的感觉迫使他不得不弯下膝盖,跪到破碎肮脏的瓷砖之上。

突然一双大手把他从地上拖起,半拖半抱带至水池边。眼镜被摘了下去,龙头哗的喷出水柱,一片冰凉拢到眼眶之上。唐喆学仔细的洗去他脸上和领口的污渍,等他的呼吸和颤抖都稍微平复下来,忧心道:“没事儿吧?别想太多,天塌不了,再说塌了还有我顶着呢。”

“没事儿,吐出来就好……”

倚着唯一能让自己放任显露脆弱的胸膛,林冬紧紧闭上眼——

是啊,天塌不了,就算塌了,也不是我一个人在顶了。

晚上十点半,罗家楠悄摸溜进悬案组办公室送监控视频。一报还一报,要没唐二吉同学帮他把祈铭骗去医院,他这夜班能换出俩月年假来。知道案子不能碰,可还是冒着违规的风险给夏勇辉打了个电话,人家倒是没违规,但还是看在朋友的份上,告知他会连夜进行尸检,尽快查明事情真相。

等着拷贝视频的空当,罗家楠一边搜刮岳林抽屉里的零食一边问:“我说方局不至于犯那傻吧,给你们往检察院的枪口上送?”

听苗红回来说,悬案组刚走访过的证人死了,罗家楠这脸当时就顶上了“这不倒霉催的么”几个字。而且按照正常流程来走,怎么也得是市局重案鉴证法医先过一遍手才轮的着检察院,这可好,上来就给夏勇辉他们派过去了,不明摆着要给林冬小鞋穿么。

“不是方局的意思,他还没老糊涂到那个份上。”

林冬按下鼠标,播放视频文件。镜片上反着屏幕的幽光,镜片后的双眼明亮如常,声线平稳,任谁也看不出来,不久之前他还软的站都站不住。缓过劲儿来他就给方岳坤打了电话,可对方只说,这件事的控制权已经不在自己手里,提醒他不管遇到何种局面,都要谨言慎行。

翻着半包牛肉干,罗家楠掏出一片扔嘴里,边嚼边问:“不是你们到底得罪谁了?”

“楠哥,那是吉吉的牛肉干,它可能……自己用嘴掏过。”唐喆学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就看罗家楠表情一僵,转头给牛肉干“呸”进了垃圾桶。

“我得罪的人,肯定没你多。”

林冬丝毫不在意吐槽罗家楠的人际关系,他知道,这活土匪自己都不在乎。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和祈铭还挺般配,不过罗家楠比祈铭强的一点是,只要他愿意,不管三教九流,跟谁都能混成哥们。

“我说这牛肉干怎么一股子哈喇子味儿呢,呸呸——”罗家楠又“呸”了两口,皱着脸往唐喆学办公桌上一坐,“我说林队,这您可就是高看我了,我那得罪人不叫真得罪,唉,不服打一架,打完该吃吃该喝喝,可您什么级别啊?天天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啊?您是有资本往金字塔尖儿爬的人,我啊,凑活跟墓室里查查木乃伊是怎么死吧。”

话糙理不糙,唐喆学听了,不免感觉对罗家楠的印象有所改观。以前觉着吧,罗家楠完全没当官儿那根弦儿,或者说他不屑于往上爬。其实呢,是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受那份累,也不用操那闲心。

他这正琢磨呢,就听林冬那边忽而沉声道:“十一点二十二分,有个女的进了陈钧的病房。”

唐喆学和罗家楠立刻起身围过去,只一眼,唐喆学的眼睛瞬间瞪大——监控视频里那女的,穿了条向日葵图案的长裙。

随着监控摄头的快速切换,林冬的神情愈加凝重:“我怎么……找不到她是从哪来的,大门口和楼梯间都没有……”

话音未落,忽的一阵邪风吹进窗户,让立于他身后的二人同时背脊一凉,臂上“唰”的乍起片寒栗——

这特么……活见鬼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要给楠哥吓萎的节奏~

整整半个月没休息了,周三休息一天,周四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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