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先生没有理会器先生的幸灾乐祸，淡淡地说道：“没错，我是去中国。”

器先生眉头大皱，“剑，boss可是久违地发了全员召集令，不去，不太合适吧。”

剑先生瞧了他一眼，问道：“你当真什么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器先生莫名其妙，“我最近，呵呵，因为一些事情，对外界的情况不太清楚。”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说到“一些事情”的时候，额头上的青筋不禁突突地抽动，因为纹身的缘故，好像一条百爪蜈蚣趴在他脸上诡异地蠕动着。

剑先生并没有回答器先生的疑问，不愿答，只因那件事情他连想也不愿去想。剑先生平静而笃定地说道：“放心，我办完事情马上去日本和你们会合。这次是笔大买卖，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我或许会赶不上头盘，但主菜肯定不会错过。我已经和boss打过招呼。京都再见吧。”

已经和boss打过招呼……哼，器先生心里冷笑着想道：已经和boss打过招呼，也就是说boss并没有答应，至少是还没有答应。这也难怪，boss虽然平素并不怎么约束我们，但是一旦下令就是令出必行，更何况这次还是久违的全员召集令，你这家伙公然抗命去办自己的事情，他不大发雷霆才奇怪呢。

等一下，器先生随即想到，boss应该不会因噎废食特地放下手头的事情去惩罚剑这家伙，只能暂时由着他任性。但是，我现在可是要去boss身边，要是他知道我和剑在这里碰过头，迁怒于我，那岂不是糟糕之极。

想到那一位的怒火，器先生不禁汗毛直立。咦？这是什么感觉，我……我是在害怕吗？我的身体居然在害怕？这股骤然流遍全身的莫名寒意让器先生心情复杂，他原以为害怕这种情绪早已从自己心里消失，最初的陌生感过后，心里尽是抑制不住的惊讶和羞恼。

但是情绪归情绪，器先生的脑子一直无比理智地转动着，他不自然地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剑，既然不同路，那就当我们没遇到过，我去问问能不能改签，先走一步了。”

剑先生无所谓地说道：“随便你，本来也只是偶然碰到而已。”

器先生离开前最后用眼角的余光装作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剑先生面无表情，好像是石头刻成的一样，连眼角的皱纹都纹丝不动。

“面瘫。这种脸皮一点艺术价值都没有，送给我我也不要。”器先生心里吐槽着，头也不回地往候机大厅走去。

翌日上午，孙苏合所在城市的机场，狸华老爷和孙苏合正坐着一间装饰奢华的休息室里等待登机。

“还不能起飞吗？老爷我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你再去问问。”狸华老爷坐在沙发上一边整理毛发一边随口命令道。

在他身边侍立着两位穿着一模一样的制式黑衣的人类。其中一人立刻点头称是，迅速出了休息室去确认情况。这两位，包括现在正在机场各处忙于处理各项事务的其他几位，他们都是昨晚随妙虎儿一起过来的。据狸华老爷所说，这些人是神农洞天特别培养的人类管家。

这些管家做事非常利落老练，私人飞机的安排、航线的调度、护照与签证的准备……他们似乎有专门的特殊渠道，一夜之间一切都无微不至地办妥。孙苏合只需要拎上行李就行了，省了好大麻烦。

孙苏合对于这些人类管家非常感兴趣，因为他们显示了人与灵之间的另一种相处模式。人与灵，世俗与方外，许许多多在方外之人眼中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孙苏合这个以俗人身份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来说却是一个个奇异的谜团。以前他没有能力看到这些，但是现在逐渐踏入方外之后，看的多了，疑问也更加多了，这个世界真正的面貌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应该是怎么样的？

自与艾丽丝相遇的那一天开始，孙苏合就一直有一个心愿，他想要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双手，去问一问世界的面貌，历史的真相。现在，知道的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觉得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事情，或许，一辈子也无法实现。但是，正因为如此，孙苏合的热情反而越发高炽。

刚才出去询问情况的黑衣管家很快回来，他站在沙发旁屈身向狸华老爷汇报道：“在我们航线上出现了一片雷暴区。安全起见，还是需要再等一会儿看看情况，有可能马上就能起飞，也有可能还需要再等一等。”

孙苏合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手捧手机和小熊通着视频电话。他出门的时候小熊还说“略略略，不会想你们的”，结果还没到机场她的电话就来了。孙苏合略微分心，好奇地扭头看向那两位管家，手机里立刻传来小熊的声音。

“你在看撒子？”

“没什么。”孙苏合回到了两人之前的话题，笑着问道：“怎么样，你和妙虎儿相处得还好吗？”

屏幕对面，小熊大大咧咧地躺在妙虎儿的背上，又暖和又柔软，她一边拿着手机打视频电话，一边抱着毛茸茸的老虎尾巴随意地玩着，好生惬意。

孙苏合越看越觉得好笑，这位妙虎儿昨晚刚来的时候还是威风凛凛的派头，没想到一夜之间就沦落成巨型抱枕兼暖宝宝了，真是好好惨哪。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小熊还是挺怕妙虎儿的。虎目一瞪，小熊连话都不敢多说。可是狸华老爷直接揭了妙虎儿的老底。“大老爷说了让她来保护你，这臭老虎还敢拿大？小熊，最不用怕的就是她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你只要把脖子一梗，说：来嘛。老爷我就不信她敢动你一根毫毛。”

小熊耍了几次赖之后，妙虎儿果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地位在小熊面前一落千丈的事实。

“呐呐呐，我们相处得很好的，你看嘛。”小熊一边和孙苏合说着，一边把镜头转向妙虎儿。妙虎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抬起比小熊脑袋还大的虎爪默默地把镜头推开。

小熊漫无边际地说了半天闲话，最后突然一拍脑袋想到游戏里的任务要刷了，赶紧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孙苏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在休息室里坐着实在有些闷。

“我出去逛逛，可以登机了叫我。”

在附近航站楼的国际到达层，剑先生正被几位海关的安检人员围住，他过安检时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在安检人员的要求下，剑先生取下背上的长条圆筒，打开盖子，从中抽出一卷画轴来。剑先生虽然有无数方法可以无视这些安检人员，但他知道机场海关必定布有二十二局的眼线。他可不想在为画先生报仇之前先被二十二局的人盯上。所以，虽然麻烦一点，他还是决定老实配合安检。

“你们自己看清楚，里面除了这卷画以外什么东西也没有，怎么可能会检测出金属反应，肯定是你们的仪器出故障了。”剑先生说着将手中的长条圆筒递给一旁的安检人员。

一位安检员接过圆筒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另有一位指着画轴说道：“摊开看看。”

剑先生小心珍重地展开画轴。这是一幅长达数米的画卷，上面绘着一柄又一柄形制各异的宝剑，每一柄都逼真得惊人，好像随时可以从画中拔出来一样。

“这是非常珍贵的作品，你们小心一点。”剑先生对几位凑近检查的安检员说道。

安检员们看了半天，画得再逼真，画就是画，怎么可能会有金属反应，长条圆筒检查过之后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他们不得不承认，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的安检仪器出了故障。

剑先生收起画卷，背上圆筒，冲着不断道歉的安检员们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在意，然后径自向机场出口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微笑着轻轻摇头，脸上既有几分无奈更有几分喜意，“还不老实，哈哈，好剑，也不枉我过去两年为你花了那么大的心血。”

刚刚走到机场出口处，剑先生敏锐地感觉到圆筒中的画轴又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还来？”剑先生反手在背上的圆筒上拍了一下。

“咦……”他眉头微皱，“是画轴吗？你也激动起来了吗？放心吧，我会为你的主人报仇的。”

孙苏合站在楼上有些疑惑地望着楼下到达层的出口，刚才一瞬间，他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难以形容的奇怪感觉。但是这种感觉一瞬即逝，连究竟有没有出现过都变成了疑问。

“错觉吗？是不是早上起得太早了，精神不太好。”孙苏合揉了揉眼睛，转身往休息室走去。

剑先生排了好久的队，终于搭上一辆出租车。他抱着圆筒，刀锋般冰冷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

“司机，走吧。”

在宽阔的公路上疾驰的出租车背后，一架飞机正冲上蓝天，载着孙苏合离开这座城市，轰鸣着飞向大海的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