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穿过树桠上堆积的雪沫好像变得惨白起来，以至于打在莫邪被冷汗浸湿的鬓发上竟然染白了本该幽兰的青丝。

红封冥的拇指在莫邪的眉宇上扫过，留下了雾蓝的拖尾，莫邪那在梦境中蹙紧的眉头才终于缓了下来。

“哥……”

丹立在旁边轻唤一声，纠结了几天才终于开口，“要我说你就别折腾了。”

红封冥以为丹指的是他天天夜里来，趁着莫邪睡觉的时候帮他勾连魔力，看能不能恢复些许，却不想丹说的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哥，这几天陛下整个人都恹恹的，每天晚上好像都做噩梦似的。”

“确实。”每天红封冥来的时候莫邪都在床上缩成一团，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现在莫邪魔力全失，已经不能和红封冥共情，更做不到传声入神。红封冥试了几次都探不出来，问莫邪，莫邪又装傻说不记得，不知道……

“你就没发现陛下白天的时候很少做梦吗？”

红封冥想了一下确实是那么回事，“是不是治疗师的药需要调整一下，不然让他们再加一些安眠的成分吧？”

莫莉卡忙说，“今天治疗师已经说调整了，可是还是这样。是不是因为没有魔力所以不踏实？”

丹摸着下巴咂么了一下嘴，明明陛下是那么性情的人，可为啥身边都是二傻子！

丹轻咳了一下，“你们就不觉得有其他原因？”

红封冥沉思，莫莉卡咬着指甲，突然一惊一乍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不是我们这混进奸细了！冥爵要不明天还是我亲自给陛下煎药吧！”

怎么可能，自从丹查出了治疗师是巴尔斯安插在莫邪身边的眼线，红封冥几乎是翻了宫中所有人员的祖宗十八辈，干净的连个墨点都没有才会继续在宫中留用。

红封冥缓缓摇头，有点想不出症结，丹长长叹了口气，更直白道，“哥，你就没发现只有你在陛下身边的时候他比较安心吗？”

红封冥突然想起来前两天，也是白天，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莫邪没休息好，还是本就身体虚弱容易犯困，反正红封冥朝议回来没一会，还跟莫邪说着话呢，结果一转头莫邪竟然睡着了。红封冥本来是陪在莫邪身边的，可是临时出了点事情需要他处理，红封冥便离开了，刚和属下交代完事情，还没等红封冥开门回房间，门豁然打开，莫邪白着一张脸往外冲，看见迎面往里走的红封冥才像突然回神一样，木在原地。

“陛下？”

缓了能有五秒钟，莫邪才缓缓道，“我没事。”然后掩饰的问，“是不是魔都出什么事了？”

“没有，日常公务。”

莫邪的脸白得有点不正常，红封冥想抬手摸摸他的脸，谁想莫邪却偏过头，睫毛不安稳的颤动着，红封冥瞥了一下周围的侍者，当即领悟错了。

红封冥以为莫邪是不想让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碰他，却不知道莫邪是怕红封冥知道，他刚才被梦境吓得连皮肉都是凉的！自从知道莫邪魔力全失，红封冥虽然表现的和莫邪一样豁达，但是莫邪知道对于魔力同他有不同认知的红封冥，没法轻易迈过去那个坎，这几天红封冥天天薅着治疗师寻医问药，还不停的翻看资料，熬得颧骨都凸起了，莫邪不想让红封冥再担心自己。

“那，我让人给你上杯热茶？”

“嗯。”

转天，红封冥拿了公文在莫邪身边处理，正和丹说着下一步的安排，倚在床上看公报的莫邪便两眼打架，眼看撑不住精神，红封冥就起身抽出了文件，莫邪猝然睁眼睛，看是红封冥，便顺从的滑进被子，补觉去了。

莫莉卡正好进来，怕这两天落雪莫邪冷，便拿了两个热力球往莫邪脚下的被子里掖，谁知道莫邪猛地坐起来，看着背对着他的莫莉卡，眉毛就拧了起来。

红封冥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是没有外人在，便喊了一声，“莫邪。”

莫邪像是刚才梦游了一样，瞬间软了身子，又把自己续进被子里，莫莉卡站起来的时候，只见她家陛下在被里揉搓了几下，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睡着了，丹就一笑，心道，这个嫂陛下得多稀罕他哥啊。

红封冥当时收回视线不明白丹在笑什么，现在回忆起来才反应过来。丹见红封冥那张扑克脸上竟然有了点笑意，便继续教育道，“要我说，哥，为了陛下不黑白颠倒的休息，为了让陛下能早点康复，你真的不用天天耗费魔力，你只要在这陪他睡，我保证一个星期陛下这气色就能红润起来！”

陪他睡？！红封冥的脑海中跑过千军万马，他不想吗，只是莫邪现在的身子骨也禁不住自己折腾啊？！丹哪知道他看着比白莲还圣洁的冥爵哥哥升华了他的字面意思，丹真的只是单纯指的睡觉……

看红封冥脸上变幻莫测，丹更加耐心的给情窦初开情商却没跟上去的兄长讲解，“哥，我发现你总是怕陛下在意这个，在意那个，就没发现他最在意的就是你吗！虽然之前很多事情我不是很了解，可是就这些日子的观察而言，陛下真是把你捧在心尖上了，所以什么看法啊，影响啊，你是关心则乱，陛下若是在意干嘛昭告天下，何必说把冥爵娶回家……”

“什么？”红封冥一怔。

“我说你关心则乱……”

“不是，不是这句，最后那句。”

“把冥爵娶回家。”

“你什么时候和陛下好到这种程度了？！”红封冥撩着眼皮看丹。

“莫莉卡跟我说的。”

红封冥眉毛一挑，接着问，“你什么时候和莫莉卡这么熟了？！”

丹一愣，大概是那天被他的半张脸吓傻了的侍女把茶洒了他一身，莫莉卡过来赶紧让那人下去，抻出来手帕帮丹清理衣服，一边笑着解释，“您别放在心上，她是新来的不知道您是谁。”然后带着笑意平静的看着丹的眼睛，没有任何的躲闪。

“呃……”

见丹看着红封冥卡壳，莫莉卡静默了三秒一步上前“英勇”的出面解释，“冥爵，您别生气，丹大人对陛下绝对没那个意思，不是特意问我打听陛下的情况，我们就是闲聊的时候说起来了。”

这都哪跟哪啊，丹以手扶额，本以为红封冥就够不转弯的了，没想莫莉卡更愁人，让这姑娘自己察觉他人情感的波动怕是比登天还难，丹在心里哭着安慰了自己一下，默了一下偏过头，有点叽叽歪歪的在嗓子里哼了一句“别说了……”

莫莉卡不明所以还想解释，丹便开口，“冥爵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丹的嘴张合了几下，红封冥看着丹的样子唇角竟不自觉的微微翘起，转头看向莫邪不再说话，耳边丹和莫莉卡已经低声拌起嘴来。红封冥捻着莫邪的发丝绕在指头上，心想魔都明年肯定是枝繁叶茂，铁树都开花了。

转天用过晚餐，莫邪照常遛弯散食，到了寝殿门口，照例想说晚安，却没想红封冥抬手开门，扶着莫邪的后背把人带进屋，转头跟侍者说，“给陛下的浴室多送些热水。”

侍者应是，门一关，莫邪便调笑着说，“怎么着，今天冥爵大人打算亲自伺候我洗漱啊？”

“嗯。”

红封冥回的一本正经，他今天问过治疗师了，可以坐浴，但是时间不宜过长，这几天莫邪都是自己擦洗，虽然嘴上没说不舒服，但是有时会下意识的挠这挠那，跟猴成精一样。

之前红封冥帮过莫邪一次，结果擦洗完毕，红封冥在卫生间待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出来，莫邪觉得这是虐待红封冥，便不肯让他帮忙。至于近身侍者，呵呵，自从莫邪在朝议的时候公然出柜，所有的侍者都乖乖的对陛下退避三舍，倒不是怕陛下对自己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主要是他们冥爵的眼神太吓人了！伺候陛下洗澡，第二天不让冥爵给凌迟啊！莫邪一看侍者对他的小心翼翼便明白几个意思，不给人家找事，当然也是为了不给自己找事，所以就没召唤谁帮他洗。

“呦，那怎么好，这不是憋屈了大人？！”莫邪挑着好看的眉眼逗弄红封冥。结果红封冥接过他的风氅认真道，“没事，我先记着，以后一起还。”

莫邪一愣，直接被红封冥打横抱进浴室。

莫邪被红封冥揉洗的舒服又惬意，双臂搭着浴缸边缘，熏红的桃花眼微垂着，眼皮间的微微荧光越来越小，“别睡着了。”

莫邪哗啦一下在水里微坐直身体，眨了眨带着浓重睡意的眼睛打趣道，“主要是我们冥爵大人技艺精湛，当得起超级浴师！作为奖励……”莫邪伸出挂着水滴的手，勾了勾指头。

红封冥拿着毛巾微向前倾身，后脑勺直接被莫邪按在了手心，红封冥的唇瓣就贴上了莫邪微翘又火热的唇。

自从边城回来，莫邪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在线，不论是身体的重伤，还是心里的摧残，莫邪根本没有旖旎的心思，不光没有心思，还夜夜被梦惊扰，莫邪总会梦见朝议的时候突然有人指着红封冥挂在鬓边的鳞片，当胸一箭射杀了他。莫邪总是在这样的惊惧中心痛难忍的醒过来，辨不清真假，只有看见红封冥完完整整的站在他面前，他才能确定刚才那么真实又血腥的一幕只是梦。

莫邪柔软又温暖的舔吻着红封冥，珍视的就像是在品尝偷藏了一生的美酒。红封冥配合了几下，便发力把莫邪抵在了浴缸壁上，有些狠厉的碾压过来，直到莫邪承不住红封冥的力道，腰侧的肌肉抗议的抽痛，红封冥才放开他。

“嘶，怎么跟恶狗扑食似的？！”

红封冥将手探过来帮着莫邪揉捏，腹谤，还不都是你撩拨的，可是嘴上却温声道，“水凉了，你先出去吧。”

莫邪一个劲坏笑，“好好好，我出去你也……差不多点哈！”

红封冥咬着下唇，他现在最想的就是揽着莫邪的腰把他按压在自己腿上，狠狠的带起浴缸内死水的荡漾！红封冥把指节捏的噼啪乱响，他也奇怪，平时对莫邪都能轻拿轻放，怎么一到这事上，就觉得自己简直要兽化了呢！

莫邪裹着浴巾钻进被子里，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对不起，可是他被洗得太舒服了，没能在这样的心绪里纠结太长时间，便开始迷糊，他想看来是等不到红封冥解决完个人问题，他就要睡着了，却不想被子忽得被掀开，红封冥带着冲洗过后的水汽和未消半分的态势，把莫邪抱进怀里。

“你……”

红封冥抬手关了灯，“不早了，明天还要朝议，乖乖睡觉。”

莫邪一愣，这些天红封冥克制的厉害，就算晚了，最后还是会回自己的住所，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邪笑着转过身和红封冥面对面的躺着，这样多少能减少点火器的剐蹭，“冥爵大人这是打算赖在我这吗？要侍寝啊？”

“赖？我们不都已经结婚了吗？我睡在自己家不可以吗？”

“啊？什么时候的事？！”

红封冥伸出手，手上的蓝沁石在月光下通透的让人心里都跟着爽朗起来。

“呦！”莫邪笑道，“那我还没下聘礼呢！”

红封冥把莫邪又往怀里紧了紧，“没事，我已经给过了。”

“啊？？”

“我让白己转交的。”莫邪一懵，复又明白过来，当初白己不同意人魔两族通商，是红封冥拿出全部资产填补空缺，白己那个“守财奴”才点头，当时莫邪跟红封冥说以后补给他，红封冥沉默良久，好长时间才只“嗯”了一声。

“那时候你就在盘算……”

红封冥一下吻住了莫邪的唇，红封冥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最成功的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