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很小，老人要稍稍低头才能看见外面。他往那儿一站几乎能把小门全部堵住。

陆拙见他和颜悦色满脸慈祥，不像是什么坏人，就冲他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老人让开一条路，让陆拙进屋。

陆拙进屋后才发现小门后面有个很大很大的空间，而且是上下两层，中间有个盘旋而上的楼梯，楼梯上趴着一只藏獒一样的大黑狗，看起来很不好惹。

“第一次来吧？”

老人示意陆拙坐下，从桌上拿起茶壶给陆拙倒了碗水。

“阳春水，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里面的那个阳春水。”

老人微微笑道。

陆拙出于礼貌端起来尝了一口，感觉很凉，喝下去后能明显感觉到有股凉气钻进了肚子里面。

“我没猜错的话，你背上的东西应该是个‘半大孩子’吧？”

老人开门见山问道。

陆拙心里一惊，心说奇了怪了！我还没打开你就猜到是什么东西了，你该不会是透视眼吧？

他将东西解下来放在桌子上打开，让老人看了一眼。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报了个价。

陆拙心里一动，心想有门儿，这东西看来能值点儿钱！想起前面那个渔夫喊出的一百两黄金，他犹豫了一下，没敢多猜，说了个最保守的数字：“一两黄金？”

老人哈哈大笑：“小兄弟你真会开玩笑！”

“一个大洋。”

老人重新伸了伸手指，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

“一个大洋？你蒙我吧？鬼市上有这么便宜的东西吗？”

陆拙心理落差太大，有些急眼。

老人点了点头：“嗯，你猜的没错，鬼市上真没有这么便宜的东西！就刚才那老太婆送给你的那两张符箓都比这个值钱。”

陆拙冷静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那“半大孩子”的体温，确认还是热的，又道：“活的也这么便宜？”

老人饶有趣味的看着陆拙笑了笑：“你这东西是从县衙里弄出来的吧？”

陆拙彻底惊呆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如果非要再拉上一个人的话，那就是躺在床上的那个成人蜡像。

忽然，他想到了那个穿着黑色旗袍、黑纱遮面的女子，心想这老头和那女子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一定是那女子提前踩好了点，那天夜里想去偷这个东西，但是不巧碰见了我。于是就让人介绍我来了鬼市，再让这老头以低价把东西买回去！对，一定是这样！

“老爷子，怎么没见您女儿呢？”

陆拙炸了一句。

“女儿？你看见我女儿了？”老人有些诧异，随即笑道：“你该不会是看上我家闺女了吧？”

“那个，就是偶然见了一次，感觉长的挺好的，真的，和您特别像，一看就是您亲生的！”

陆拙心想有门儿，就接着往下编。

老人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的说道：“哟，你小子这是看上我家宝贝闺女了！但是，你确信你见到的那个姑娘就是我家闺女吗？”

陆拙拍着胸脯子说道：“绝对是！您闺女身上穿的那件旗袍一看就是出自达官贵人家里，普通人哪儿穿的起那种料子！还有她那把伞，整个偃月城也找不出第二把重样的，应该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吧？”

“嗯，接着说，还有什么。”

“还有——”陆拙顿了顿，竖起两根大拇指交叉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西北玄天一朵云，乌鸦落进了凤凰群。满城都是英雄汉，谁是君来谁是臣。老爷子以前是道上的吧？”

老人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伙子，你是让哪个姑娘给骗了吧？这里是西南，你用西北的云来挡西南的事儿，那得多大一片才能遮的过来？”

“我老头子一生未娶，哪儿来的女儿？女徒弟倒是有一个，怎么着，要不把我那女徒弟许配给你？”

老人说完后冲着楼梯喊了一声：“丫头，来客人了！”

老人话声一落，就见趴在楼梯上睡觉的那只大黑狗站了起来，懒洋洋的伸了伸懒腰，一瘸一拐的走了下来。

“你怎么骂人呢？”

陆拙见走下来的是条黑狗，不禁有些生气。

“师父，您叫我？”

那黑狗来到老人面前，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人话，吓得陆拙登时跳了起来。

“这、这、这狗成精了吗？”

“回去吧，别吓着客人。”

老人打发走黑狗，冲陆拙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他不必那么紧张，坐下说话。

经过刚才一幕，陆拙彻底懵了！

谁说鬼市上没鬼？这不哪儿哪儿都是鬼吗？连狗都开口说话了，还有更离谱的事儿吗？

重新坐下，他脑子转的飞快，极力回忆以前在山上学过的道法，心想一会儿万一发生人鬼大战，我也好临时应付一下。但心急如焚的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来有关这方面的东西。

完了，老道士没教！

陆拙有些后怕。

老人见他急出了汗，安慰他道：“放心吧，我那徒儿是条真狗，不是鬼，也不是怪，你要不信的话可以过去摸摸，她很听话的！”

陆拙心说我信你个鬼！傻子才过去摸她呢！

老人见他还是一脸不信，料想很难说服他，就换了个话题从头说起：“你知道你路上遇见的那几个人都是什么来历吗？”

陆拙简单想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老人大致想了想，从入口处开始说起。

“入口处那个长着长舌头的胖子是个通灵者。能通过你血液里的味道感觉到你当时的情绪。如果你心怀叵测，打算来这儿做坏事，他就会第一时间通知‘执法人员’将你逮捕。当然，通灵者除了感知人的情绪以外还有其他本领，通常来讲就是请灵上身，有亡灵，也有精灵，灵的能力不同，他们展现出来的神通也就不同。”

“第二个长了狐狸尾巴的小姑娘，是个人傀。看起来细皮嫩肉，不过十五六岁，其实比我还大。她们通过修行让人变兽的‘傀儡术’，可以把人的年龄叠加到动物身上，也就是说，她们可以活两次，一次是作为人活着，一次是作为动物活着。她们几个现在正处在‘傀儡术’的中级阶段，等到了高级阶段，就会把人类的意识、记忆全部交给动物。”

“第三个披着斗篷的人是炼器师，他摊子上摆着的那些东西都是用来炼器的原料，都是些普通货，有眼力的话也可以去捡漏，但要有足够的实力，因为他们是群出尔反尔的家伙，被人捡漏后经常当场翻脸，这也是炼器师越来越少的原因。他们大部分的买卖是替别人炼制初阶灵器，手工费比原料要贵，自带原料的话手工费翻倍。”

“那个老婆婆是巫医，是岐黄之术的后人，能够通过画符给人消灾治病，有时候连刚刚死去的人也能救活，很神奇，也很诡异，传说最厉害的巫医能去黄泉路上跟鬼差抢人。”

“除此以外还有符文师、术士以及一些全真、正一的道士。”

陆拙像听志怪小说一样听完，望向那条趴在楼梯上睡觉的黑狗：“她呢？”

老人道：“她就是条普通的狗，不过跟了我几年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陆拙心念电转，望向面前坐着的老人，意思是说“你呢？”

老人一下子反应过来：“说了一大圈忘了我了！哈哈！我是个御兽者，不是驾驭的‘驭’，是御花园的‘御’。我能将人类的一部分意识转移到动物身上，让它们通人性，拥有像人类一样的智慧。”

陆拙想了想，又问他带来的那个“半大孩子”是什么。

老人答道：“那半大孩子只是个普通的陶俑，是从墓里挖出来的，因为里面长了东西的缘故所以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陶俑里面有种东西叫做‘飞神丸’，是某种菌类寄生在食尸虫身上形成的复合体，有点儿像冬虫夏草。飞神丸是种补药，最上等的飞神丸一颗卖能到千两黄金的价格，但那种东西非常罕见，必须得是两千年以上的古墓里挖出来的陶俑，还得找个藏风敛水的地方小心培育。即使上面这两个条件都达到了，也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

老人说你带来的这个陶俑是现代人工做的，做完后又埋到地下藏了几年，顶多也就十来年，严格来说属于赝品。能给你一块大洋完全是看在你初来乍到的份上。

陆拙心想一块大洋还不如砸开看看，就问老人能不能打开看看，见识一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人说你随便，反正东西是你的，一会儿把垃圾打扫干净就行。

陆拙将陶俑抱起来往地上一摔，地上立刻出现了一些乱麻一样的东西。

老人指着乱麻里面一个拳头大小的“茧”说道：“就是那个东西，飞神丸就在茧中，不过现在应该还没成型，你可剪开看看。”

“丫头，拿把剪刀过来。”

老人喊了一声，那黑狗很快叼来一把剪刀。

陆拙挨着那“茧”的边缘剪了一下，里面流出来一股淡黄色的液体，像蛋黄一样，有股奇怪的香味儿。

“县长在县衙里面养茧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鬼市上开店的、摆摊的还有那些常来的基本上都知道。但他弄不到有年代的陶俑，所以也养不出上等的飞神丸。”

老人看了眼黑狗，黑狗走到那滩淡黄色液体跟前舔了几口。

“虽然成色不好，但也别浪费了。算我买了。”

老人不知哪儿拿出一块大洋放在桌子上。

陆拙犹豫了一下，没拿，说刚才听你讲了半天，就当是导游费了。

老人轻轻一笑，眸子里露出几分赞赏的神色。

陆拙收拾好残片，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里怎么那么多怪人？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感觉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完全颠覆了他几十年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阴阳鬼魅之说他以前听过，但也仅限于听过。在山上做道士时也曾遇见过两次离奇的事情，一次是在观星台上拜星时看见满天流星划过；一次是半夜打坐时看见山顶开了一朵金莲，一闪而逝。那两次经历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但那两次事情都可以有别的解释，也许是赶上了流星雨，也许是闭眼时间太长猛一下睁开出现了幻觉。

然而这次，在一个叫“鬼市”的地方见到了通灵者、人傀、炼器师、巫医、御兽者、会说话的狗……他感觉太夸张了！简直无法接受！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已经死了，到了另一个世界，但是自己不知道，还没反应过来。

老人伸手一招，房梁上忽然飞出一只大鸟，那大鸟长达一米左右，头骨高高隆起，犹如戴了个骨头制成的头盔，身上羽毛五颜六色，熠熠生辉，眼神深邃，神情复杂，一看就是通了人性的东西。

大鸟现身以后在屋里盘旋了几圈，沿途洒下一圈淡红色的光芒。接着，小屋忽然变大，转眼间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开阔之地。

老人抬手指了指天，陆拙抬头一看，发现天上犹如拉了一层帷幔，无边无际，根本看不到天空的样子；老人又指了指地，陆拙低头看了一眼，感觉身在空中，也根本看不到地面。

老人说道：“天地分阴阳，下为阴，上为阳，这里是‘阴阳之间’，我们称之为‘灵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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