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生如戏 3
几年过去,来喜正式被班主收入了门,跟着前头五个大的喊洪班主一声师父,也能拜过祖师爷到前台做个龙套了。
戏班中人凡要上台的都必得先拜过祖师爷,当下梨园长期供奉的祖师诸神繁多,有老郎神(也叫翼宿星君),九皇神,武猖神,唐明皇,关公,岳武穆,包孝肃,二郎神等,来喜这边拜的就是老郎神。
也是登台后来喜才感受到自己的幸运。
梨园的班子纷杂,也是各有脾性。像洪班主这种好脚自己出资成班最为普遍,艺人本身就有实力有名望,叫座之力强,就是偶有艰难,班中对于贫苦人能照常接济,如来喜之流,都是底层过来的,对底层多少有几分同病相怜,又有洪班主这样难得的厚道人撑着,班里规矩是规矩,也有人情。
除了这种,还有管事人票友等出资成班的,不过对于手底下的脚就没那份感同身受,高的捧着低的踩着,唱的都是现实。
不过说到底,戏班的生命力在于戏码,洪班主是个能容人用人的。收来的孩子即使没天分,也都按各人脾性安排到班子里的大大小小地方做事。
和来喜差不多同龄的孩子,有那记性好的在后台当催场人,熟悉各戏。也有算数好的辅助查堂人,就是帮忙数每日上座人数的,不爱跟人说话的就去后台打门帘催戏等。
至于小灯子,受不了练功那份苦,可又因为他素来是个爱搭腔的,人也机灵,早早就被管事指人带着,跟从班里的抱牙笏人行走。
这抱牙笏人专管接洽堂会以及点戏的事,与人常打交道,可如了小灯子的意。
起初小灯子兴奋的那个劲儿,每天晚上回来都得抓着来喜讲讲自己的当日所见所闻,连出去被带着吃了什么也要给来喜翻来覆去的讲几遍。
没办法,谁让他这份唠叨整个戏班也就来喜受的住,直过了好几日那劲儿才渐渐消停下来。
人有了想头,这日子就过得很快。
眨眼间,十年过去,民国九年来了。
前段时间北京城密集的炮火声,让津城的空气也似多了一些火药味。
来喜在报纸上看到吴佩孚发表的段祺瑞罪状通电,说其“海内分崩,追原祸始,段为戎首。”
段祺瑞自然不能示弱,次日发表讨伐直系檄文,指责曹锟吴佩孚“重谋复辟,悖逆尤不可赦。”
当然,社会各界的舆论都站在吴佩孚这边,更有群众组织义勇队参加吴军。
“你说这哪边能赢啊?!”
小灯子听来喜讲了参与势力之多,咋舌道
“我也不知道,看吧,很快就有结果了。”
七月14爆发的直皖战争,五日后以段祺瑞下台结束。
来喜并没有料事于先的优越感,当真正身处这个时代,才明白当初只是历史书上的一行简明叙述,背地里也不知多少暗流汹涌。
只每日从师父那里瞥见的报纸上又有谁被杀了,哪个革命党又被抓了便知道,青天难见,天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是这小小的津城,也有数个小军阀盘踞,平日里作威作福,各自手底下的人借着各种名义收茶钱孝敬,老百姓的皮是被扒了一层又一层。
可这样的人,却不在吴佩孚等誓师讨贼的名单里。
来喜没那股子意气借着多出来的见识去在这个时代搅弄一方风云,他只想安然呆在戏院里,侍奉师父终老,也许以后也会收几个徒弟,若是命长,甚至还能去看看红日初升旗帜飘扬的景象。
不过他到底是有未经世事的几分天真,尚未明了国家已如覆巢累卵,普通老百姓就是那塘边的杂草,也有被时代的漩涡卷进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