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宫禁为谁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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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人竟然向宋朝人问存亡大计,世上最荒谬的事莫过于此,一时间,陈恪弄不清这是陷阱,还是契丹人该吃脑残片了。

不过从哪方面讲,他都不可能当场给出回答,便托言先寻思几日,再让人知会萧峰。

萧峰也不急,便起身告辞道:“既然瓜田李下,小王就不多叨扰了。”说着一脸恳切道:“只是恳请学士,无论如何,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刹那间,陈恪就要以为,这是个针对自己的套子了,但转念一想,又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算什么人物?契丹人怎可能牺牲一位郡王来构陷呢?何况还会牵连到萧皇后。

沉吟间,萧峰又压低声音道:“皇后说,学士一定会答应的。”

“……”陈恪唯有苦笑以对。

萧峰走后,陈恪便命人照着礼单清点礼物,准备封存起来,交有司处置。

一清点,发现契丹人的礼物,真是贵重无比,什么珍兽毛皮、东珠、山参、金银玉器,价值粗粗估略也得在几万贯以上。

“契丹皇后真是好大方啊!”柳月娥大吃一惊道:“不过做了一首诗,就打赏这么多?”

“我怎么听说,契丹人向来无赖,”小妹却道:“总是用不值钱的东西,换取我大宋价值百倍的回礼?这次三哥得到的赏赐,远高于朝廷得到的贺礼,只怕又有人要嚼舌根了。”

陈恪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几件礼物间游移。柳月娥眼尖,马上发现他看的那几样,分别是红蔽膝、白玉璋、玉麒麟、梦熊图。这几样混在礼物堆里并不显眼,也许只有心里有鬼的家伙,才会特别注意到。

“吓,这辽国使者真粗心。”月娥道:“竟然把人家给皇后的贺礼,混到给你的礼物里了。”

但这话,也只有柳月娥才相信。前几样还好说,但最后一样,萧皇后亲笔所画的梦熊图,不可能是弄错了吧。虽然画上画的是文王梦熊,似有求贤若渴之意。

然而‘梦熊’在汉人这里,早就不作‘遇贤之兆’解释了,而是‘贺人生子’的意思……

“是不是辽人错听了传闻,以为三哥也……”小妹俏面一红道:“弄璋之喜了?”

陈恪好容易才定下来的内心,那叫一个翻江倒海,心中暗骂那祸国殃民的萧皇后,出了这种事,还不尽力去瞒着盖着,反而巴巴的让人送璋送麟送飞熊,唯恐天下不知道,辽国皇后和宋朝状元间,那说不得的故事么?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自己就是跟人坦白,也会被笑成是神经病。所以最恰当的处理方法,便是什么都不做……

“随她呢,”拿定主意,陈恪便恢复了镇定:“横竖都是要由朝廷定夺的,我们操那份闲心作甚?”

“也是,”柳月娥道:“快点收拾收拾出发,咱们要迟到了。”

“哦……”陈恪一愣,才想起来,还有个宴会要赴,便对小妹道:“别忘了帮我写札子,尽快递上去。”说完便随阿彩到内室更衣。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陈恪的遣词和笔迹,小妹都能以假乱真。因此陈恪想偷懒的时候,就让她代写奏章。

小妹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旋即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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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国家,纵使放假也不可能全都歇菜,值班官员还是有的。许是过年期间,奏章少之又少,因此仅隔了一天,就有上谕下来。

赵祯的御笔亲批是:‘既然是酬谢,便只管收下,记得写封信谢谢辽后,再拿点钱感谢下辽使,不能让人家说,我大宋的状元不懂规矩。’

陈恪不明所以,以为皇帝是在考验自己,因此又上一本坚辞。

赵祯很快又有朱批道:‘大国之体,不可自为削弱,收下,当使之勿测。’

陈恪这才明白了赵祯的意思。

次日辽使回国,赵祯除了正常的回礼之外,又多给了一些赏赐,价值正好等于萧后给他的那份。陈恪这才知道,国与国之间的事务,怎样处理才得体。

万幸这场小小的风波,总算是波澜不惊的过去,没有人追究,那些礼物背后的意蕴。

这让陈恪终于放下一直悬着的心,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欢度上元。

虽然临近春节的尾声,但上元节才是真正的**。这实在是一场由朝廷出资,普天同庆的狂欢节。

其历史之悠久,还要追溯到建隆年间,当时太祖皇帝登上宣德门城楼,只见汴京城中灯火辉煌、箫鼓间作。他问身旁的大臣李昉道:“此间人物比之五代如何?”

李昉回道:“民物繁盛,更甚五代数倍。”

这答案让赵匡胤暗爽不已,萌发了借上元张灯,欢庆一番的念头。遂在乾德五年正月甲辰,以年丰米贱无边事为由,特诏开封府在上元节时,更放十八、十九两夜,宜纵士民行乐,自此五天的上元狂欢,便成为惯例。

每到此时,大宋朝的百姓便进发了像火山喷薄一样的热情,香雾、彩山、美男、丽娘、家家的灯品、处处的锦帐、鲜艳的花市、夺目的金莲、如流水的车、游龙的马、构成了这场持续五夜的狂欢。其热闹繁盛的景象,是任何一个朝代的欢乐庆典,都难以与之比肩的。

从正月十五到十九这五日,从昏时到天明,人们都要上街赏灯游乐的。那千姿百态的花灯,好像天上的星星翻转到地下,闪闪烁烁,遍处生辉,令人如置身银河之中。

这些造型别致、各具特色的花灯中,最夺目的自然是商铺、官府所制的大灯,但数量更多的,是百姓们精心制作出灯景。正是每个人都为这灯海出了力,市民们才会生出更多的参与感,更加热爱这场狂欢。

各种灯景汇聚一处,其最高成就为‘灯山’,也就是所谓的‘鳌山’。今年的鳌山高达十六丈,阔三百六十步,中间有两条鳌柱,长二十五丈,两下用金龙缠柱,每一个龙口里点一盏灯,谓之双龙衔照,夜里点燃了,编入两条巨龙盘绕在汴京城中,惊人的壮观。

在灯海的照耀下,城市成了不夜天,市民们才能尽情的狂欢。天下的伎人们,都愿意将自己的拿手好戏,在上元之夜演出,因为这时观众最多,最易扬名立万。

像什么吞双面锋刃的铁剑、口吐五色水、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这样的绝技,往日里陈恪只在《梦华录》上见过其名,若不亲眼所见,是万万想象不出其真实面貌的。

比如那‘鱼跳刀门’,是用响声刺激鱼高高跃出水面,跃过刀门的。

那‘使唤蜂蝶’,更是神奇无比。乃取一匹帛重叠,剪成蜂和蝶,蜂蝶随着剪子飞去,或聚到观者的衣服上,或聚到美人钗髻上,这场面使观者大悦,打赏自然如潮水一般。

除了这些神乎其神的技艺,在上元夜更多市民们的自娱自乐,比如划旱船、舞狮子、装神弄鬼耍和尚……上元节百无禁忌,便是当朝大员也会被市民们拿来戏耍。

比如陈恪他们便亲耳听到,有人拿前任开封府尹包拯开涮,喧嚣丝竹声中,一个青衣女子泣声道:‘包黑子、你是个蛋!我们娘儿仨的冤情你到底管不管?’

一个满脸涂黑、穿着官袍大汉,便粗声道:‘你这婆娘听明白,我老包脸黑可心不黑,若是有冤便直讲来,休要骂俺是个蛋。’

‘风又紧呀雨又凉,苍天无眼呀断我肠。普天之下我的命最苦,狗东西撇下我娘儿仨。他他他,他寻了高门的东床……’女子唱道。

‘这样的东西恁可恶?你告诉我他的鸟姓名。我老包一刀砍了喂狗吃!’大汉唱道。

‘别、别、别,就算有错也不能杀。要不老包你打他吧,也别打得太狠啦,我虽恨他,但更想他……’

‘哎呀呀一声长叹,包黑我好为难……’

陈恪想不到,自己竟听了《铡美案》的原始版,虽然唱念做打都和后世没法比,但里面的角色更像人,不禁听得十分欢乐。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起来了,只听听众们义愤填膺道:“说,那个男的到底叫什么?”

“夫君姓陈,”女子便怯生生到:“名讳不敢提及。”

“是什么的?”

“是新科的状元郎!”

陈恪登时脸就绿了,包拯当开封府尹时,只有一位状元郎——姓陈名恪字仲方,就是他老人家!

柳月娥柳眉一竖,登时就要发作,却被小妹拉住,低声道:“今天是百无禁忌的上元节。”

“那也不能由着他们泼污!”柳月娥一甩手,便把小妹甩开,大步走到场中。她的身量极高、容貌极美、一入场,便让那些扮相粗俗的优伶相形见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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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