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一开始听起来或许是有点泄气，或许你听完会好一点。我们在生活中，或者说，在社会中遇到的问题，都是由各种各样的要素纠集在一起形成的。而我们在学校里学到的方法和理论，大多数时候都像是用鸡蛋教一加一等于二，最后再把鸡蛋抛去一样，只留下一加一，简单整洁，很少掺和其他东西。”

“这时候可能有人要问了，为什么学校不把这些东西按照它们在现实中的原样教给学生？是不是学校压根教不了？‘哦，懂了，学校连这些都教不了，学校教育屁用没有，还是得看社会教育’像是这样。”莫余试图模仿一些“象牙塔”言论信奉者的口吻，由于他压根不信奉这类说法，模仿得如此拙劣也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我们追寻任何解释现象背后规律的科学的方法，都是用人工手段去极化和纯化，复现现象。极化要求我们将条件的影响进行放大，达到足够的程度才可称得上显著。纯化要求我们排除掉其他影响因素，以此保证只有我们想要研究的条件会对可能产生的现象发生关联。找出条件和现象之间的相关性，找出它们之间存在的必然关系，最终抽丝剥茧地发现规律，乃至大成之后做到用纯粹的数学语言描述规律，这便是我们寻找逻辑、科学的过程。”莫余话到此处，稍稍停顿一下。

“科学是一种方法，一种认知世界的方式，它的背后是信任，是相信每一种规律都会在符合条件的情况下发生作用，相信所有事物都有可以探寻的逻辑，相信人通过这种方法得到的东西能让人受益终生……所谓象牙塔，教导的与其说是知识，不如说是认知世界的方式，还有相信这种方式能够成功，以及相信‘相信’本身的态度。”莫余最后给了个总结，他在刚到蛮荒世界的时候，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在地球上学到的科学方法到了另一个世界是否有效，全凭着一股“不行也得信”的想法才有了收获，现如今也能明白，这套科学方法在蛮荒世界也是行得通的。

“好吧，学校教的东西很重要这点，我暂且当做已经理解了你的意思。我该对自己之前学到的东西有信心是吧？”白瑞树完全没把和莫余的闲聊放在心上，他已经开始琢磨自己遇到心理问题的时候为什么要问莫余而不是去找心理医生了。

“是的，你应该对自己在青苗营地里学到的东西很有信心。信任是一种宝贵的特质，如果失去信任，就会遇上很多麻烦。”莫余说着说着来了精神，并没在意白瑞树引起话头后又敷衍起来的态度，开始自顾自地叙说信任的重要性。

“最一般的失去信任还好，他们只是对不熟悉的人事物不信任，但随着接触，信任关系还是能建立起来的。我其实也是这种人。”

“再深入一点，对不熟悉的人事物不信任，不相信自己没有经手过的东西，对相熟的人信任的事物保有怀疑态度。这类人一般不会表现出来，一旦表现出来就会引发误会和矛盾，算是比较麻烦的一类。”

“再深入一点，对相熟的人依旧保有怀疑态度，到这种程度，就算不想表现也不得不表现。他们在生活中能信任的人事物极其地少，只有自己能够验证的理论或过手的东西才会相信，要他们相信别人，必须由他们相信的东西来佐证才有一丝可能。换句话说，是一群自己装着摄像头随时可以调监控才会答应被别人做麻醉手术的麻烦人士。好在他们还需要让自己活下去，不会麻烦到离谱的程度。”莫余当着白瑞树的面谈“摄像头”和“监控”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不过白瑞树也没认真听，算是让他逃过了。

“再深入那就太惨了。这些人甚至连自己都不会信任，走一步路都要怀疑，他们对一切都失去信任，怀疑的目光最后会审视到自己头上。在怀疑中，他们就连自己为何要存在都不知道，再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应该是他们活着的理由。啧，真可怕，失去信任的态度最后就会变成那个样子。其实哪里需要那么多怀疑呢，大家都有日子要过，怀疑来怀疑去的，事都不用做了。还不如姑且信着，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还怕没出路咋的？”莫余自顾自地说了一堆，白瑞树是压根没听。

白瑞树不仅没听，他还从后勤中心离开，去找心理团队沟通去了。

他就不该跟莫余说点自己都觉得幼稚的话，能指望莫余快刀斩乱麻一针见血地给他解决一些小问题，完全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大佬时不时就唐突长篇大论的情况，白瑞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呢？

……

事实证明，心理方面有小问题，还是得靠专业人士来开解才行。

莫余焉吧了，他长篇大论地一通说，还不顶人家两三句话管用。这种一如往常的扑街本科在读感让他重新找回了扑街感觉，极大打击了他的活跃兴趣，跟白瑞树轻悄悄地发表了潜水宣言，自己躲到精神海的角落舔舐伤口去了。

白瑞树从心理医生那出来，一时间犹豫着不知道该去哪。

他是请了假从后勤中心出来的，现在回去销假固然也可，不过后勤中心那边应当没什么事要他现在便处理——更关键的是，那队刚借来的谈判团队可还在和求知宗来人激烈讨论，他现在回去，可能还会让他们产生些想要申请延后借调谈判的心思。

那可不行，赵赵的事情还是早去早好。白瑞树的神识强度可比常人要高，他也不是看不懂那团队代表的情绪，隐隐能知道，按照预想谈下赵赵的借调合同，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拖延时间多做准备的必要了，若是赵赵还能早回来，深渊登月便还能有他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