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

每次严芭开口,忧郁的气氛一秒跑光。

严扬:“严芭你往谁身上招呼呢?看手机!”

“下雨了。”他答非所问。

“真的欸, 难道老天都羡慕得流下了眼泪?”严芭扭头往窗外一看,手里的技能操作不带停,杀得敌方片甲不留、特效飞起, 仿佛闭着眼都能打赢。

原来严芭的游戏人物不小心成了猪队友, 居然将技能甩到了严扬身上,差点双双送人头。

“什么思春。”严芭揉一个纸团丢过去,“我这是身为单身狗的羡慕嫉妒恨。我们都是单身狗,你就不眼红?”

“谁说我是单身狗?我可不是。”

可他明明没有恋人。

严芭摇头,“啧啧, 撒谎也不打草稿。楚澜, 二哥太好笑了,对吧?”

“你不是单身狗?”严芭惊呼, “你行啊严扬,给我从实招来,勾引了哪家闺女?”

严扬反倒愣住了, 他刚才那句脱口而出,根本没过脑子,下意识觉得自己不是单身狗,有恋人……

“你这丫头也会思春?”严扬取笑妹妹。

楚澜的游戏操作实在菜得很,他已经放弃,严芭严扬一起打游戏,他捧着书在一旁安静阅读——书页很久才翻一次,视线不时落在别处。

楚澜语气淡淡:“我有点累了。”

严芭很识趣:“哎呀,天都这么晚了。那你睡吧,我们明天再一起玩。”

这一局打完,严芭觉得还是聊天比较有趣,抽动鼻子小狗似的在他们身上闻一圈, “啊,好闻。”

严扬屈指给妹妹一个栗暴,“女孩子家,矜持点。”

严芭嘻嘻笑,咧出一口璀璨小白牙:“我破案了。”

严扬与楚澜面面相觑,视线一触即分。楚澜不语,严扬心跳如擂鼓,强笑道:“别胡说八道。”

这事认真追究起来颇为说不清道不明,严芭不敢再胡言乱语,要是弄巧成拙就不好了。她转移话题:“你们饿不饿?我去让阿姨弄夜宵。”

“楚澜,你吃吗?”严扬问。

楚澜不置可否。

严扬犹豫一下站起来,“你好好休息。”

“你等等。”楚澜叫住走到门口的严扬。

耳尖严芭立马挤开严扬返回屋里:“怎么了怎么了?”

楚澜:“……”

楚澜:“我想单独跟严扬说几句话。”

严芭讪笑:“哦,不是叫我啊。”挠挠头往外走,一拍严扬肩膀,悄声道嘱咐,“二哥把持住啊。”

严扬嘴角一抽:“滚你的。”

三更半夜,alpha与omega共处一室,确实不太好。严芭忧虑了几秒,随即释然,这是在家里,他们又都不是在特殊时期,应该不会出岔子。

于是她非常放心地去叫阿姨准备夜宵了。

房间只剩严扬与楚澜。

室内空气不流通,显得沉闷。楚澜问:“可以把窗户打开吗?”

严扬推开窗户,冰凉的雨丝随风飘入,呼吸间尽是雨水的潮气与满园花木辛香。他调整好心绪,回身笑问:“你有话对我说?”

楚澜却是好一阵沉默,似乎还没想好怎么说。

alpha与omega的信息素静静交融,严扬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你在大嫂身上闻到的酒味,是真的吗?”

楚澜撩起眼皮,双瞳黑如点漆,“是不是真的,你不清楚?”

这样的反问让人不舒服,严扬冷道:“也许是你的嗅觉出了问题。”

楚澜撇开脸,“也许吧。”

话题一时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严扬望着眼前秀美而清冷的青年,不禁走近两步,却又停下,保持适当的距离,“楚澜,你来到严家,跟我说过的话不多,但我能感觉到你对我很抗拒,这是为什么?”

“你是alpha,我是omega。这种距离,你不明白吗?”

严扬五指紧了紧,“我当然知道alpha与omega要保持距离。你妈妈嫁给我爸,你就是我弟弟,但我觉得你没有把我当成哥哥。”

“……哥哥?”楚澜唇角若有似无讥诮一翘,转瞬即逝,“严扬,你真的把我当成弟弟吗?”

严扬被问住了,自从楚澜来到严家,他心底一直有个疯狂而隐秘的渴求,他想靠近楚澜。他百般向兰茵楚澜母子二人示好,起先他觉得这对孤儿寡母可怜,而他的母亲方檬个性尖锐,与他们针锋相对,他觉得对不住他们。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多见楚澜一面,他的心就不自觉多陷落一分。他扪心自问,真的只是将楚澜当成弟弟吗?

不是又能怎样,楚澜只能是他弟弟。

严扬捏紧拳头,五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我把你当成弟弟。”

“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下意识会朝左看,手会捏紧又松开。”楚澜淡淡道。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严扬嗓音低哑,眼底被逼出一点猩红,“楚澜,你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意思?避开我的人是你,现在你又跟我说这些话……你在耍我玩吗?”

“是又怎么样?”楚澜抬起清凌凌的眸子,将眼前年轻alpha的羞恼、悲愤、迷茫,尽收眼底。

严扬但觉气血上涌,喉间酸涩得像堵着一块白矾,他哑声问:“为什么?楚澜,你为什么要这样?”

楚澜只是默然,这沉默像针一样扎进严扬心脏,他不堪忍受,拔腿朝门口走去。楚澜再次出声叫住他:“严扬,你真的失忆了吗?”

严扬立住脚,楚澜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拨开他脑海中的一部分迷雾,不再让他看不清楚澜到底在想什么。

他望着轮椅上纤弱的青年,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以前?多久以前?”楚澜露出一个瑰丽至极的微笑,“你都不记得了。”

严扬三步并作两步逼近楚澜,考虑到二人的身份,又生生遏制更近的距离,他沉声质问:“我们以前真的认识?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楚澜之于他,不仅仅是omega之于alpha的吸引。严扬是谁,严家的二少爷,豪门alpha,身边的狂蜂浪蝶从来不少,其中不乏有门当户对的omega,万花丛中过,他却心心念念家里那棵纤弱孤僻的“盆栽”,想方设法讨好。

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严扬现在确定,这情并非不知所起,他们有前缘。

细如银针的雨丝随风而入,打湿窗帘地板,潮气妨碍了严扬嗅觉,待他闻到来自楚澜身上浓郁信息素,面色陡然一变。

与楚澜阴柔的外表不同,他的信息素相当清新甘甜,特别是在浓了数倍后,那是一种让alpha血脉偾张的气味。

严扬当即抬脚后撤,楚澜一把抓住他手,收紧五指,这样一个柔弱残疾的omega,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让严扬略吃一惊。

“楚澜,你的抑制剂在哪儿?”

楚澜只是死死地拉着他,灼热自脸颊一路蔓延至耳根、脖颈,他抬手另一只手,撕下后颈的阻隔贴。

严扬瞳孔一颤:“……楚澜,你做什么?”

一个omega在alpha面前坦露腺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很清楚。

“楚澜,你放开我。”严扬强忍生理冲动,哑声道,“我不想弄伤你。”

楚澜闻言一怔,五指渐松。

严扬抽出手,继续问:“你的抑制剂在哪儿?”

楚澜垂下头,双手抱臂,虚弱道:“严扬,我冷……”

“冷?”

“你可以……抱抱我吗?你很久没有抱我了……”尾音消失在窗外的电闪雷鸣中。

严扬没听清,浓郁的omega信息素让他心潮翻涌,胸膛起伏:“我、我去给你找抑制剂……”

“严扬。”楚澜蓦然抬头,眼尾绯红,泪光盈盈。

严扬一下子像被妖精蛊惑了,心跳擂鼓般咚咚咚敲击胸腔,明知该离开这里,脚下却生了根似的难以挪动。

楚澜向他伸手。

野兽禁锢太久,终于出笼,严扬理智猝然绷断,遵循alpha与猎食者的本能,猛地捉住楚澜的手,将人拉起来,身后便是床。

腿脚不便的青年如同一株清秀纤弱的植物,陷在柔软的被褥间,散发糜烂而醉人的芳香。

严扬摁住楚澜双手,双膝跪在他身体两侧,弓起腰身的姿势像极了野兽。他目光灼灼注视自己的猎物,嘶声呼唤:“楚澜……”

楚澜双唇翕动,贝齿微露,吐出恶魔的低语:“严扬,我要你。”

这样的诱惑,二人间便是横着地狱,严扬也要一脚跨过去,他低头吻住身下的青年,凶狠厮磨。他的唇沿着楚澜脖颈往后,一口叼住那引他发狂的腺体——

正在此时,楚澜发出濒死般尖锐而凄厉的叫喊:“严扬!!!”

雨疏风狂,落叶狂卷,雷电劈开乌云,这样的天地响动,却不及楚澜那一声叫喊来得惊心动魄。所有人都被惊醒。

严扬耳膜有须臾的失聪,他恍惚地望着身下的青年,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边。

楚澜却笑了,他大声叫着严扬的名字。

厨房的严芭打碎一只杯子;正对着梳妆镜梳头发的林琬慌张站起;乔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严禛面色一变。

他们全都听到了楚澜的“呼救”。

意识到自己中计的严扬猛然攥紧楚澜肩膀,楚澜疼得面色煞白,却仍在笑。

笑着笑着却愣住了——

严扬的泪,大颗大颗砸在他脸上。

“……为什么?”

三个字,字字泣血。

“楚澜,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恨不得……毁了我?”

他等不到楚澜的回答了,因为房门已经被撞开。

“二哥?!!”

“严扬你在做什么?!”

是啊,我到底在做什么?严扬自问,为什么会这么疼?

真的好疼啊。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这么难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被强行阻止,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楚澜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他这难堪的一面。他的目的达到了。

既然这样,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严扬眼底拉满血丝,张开嘴,一口咬上楚澜脖颈。

血味弥漫口腔,混合着让人上瘾的信息素的甜,如爆浆的禁果,似地狱的面包。他凶狠撕咬,要让楚澜与他一样疼,方不负这一场真心破碎。

“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啊。”在乔逆与严禛上楼后, 严芭如此酸溜溜地感慨。

“什么破案了?”

“你们根本就没有闻到嫂子的信息素,你们闻到的是彼此的信息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