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供

经过过某个不可描述之夜的乔逆:“……”

他霍然站起:“严芭, 我们走。”

严禛又对乔逆说:“你跟严芭一起。”

乔逆说:“你上了一天班,这里还是我守着吧。”

乔逆递给严禛一个“瞧把你能干的”眼神。

路过的护士提醒:“马上就熄灯了,病人家属只能留两个。”

严芭这才拿眼觑方檬,刚要讽刺两句,被严禛摁住:“你也回去。”

“……”严芭揉眼, “我不困。”

“那你能让方姨离开这里?”

“我不,我要等二哥醒来。”

“等他醒来, 看你困成一只熊猫?”

方檬眼睛胀痛, 满脸憔悴疲惫,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没人搭理她, 任由她孤魂野鬼似的不时就在重症监护室外游荡。

严芭敢肯定,以方檬目前的精神状况,谁让她离开,就跟谁拼命。

“害怕什么?”方檬仰起妆容尽花泪渍斑斑的脸凄然冷笑,“你是嫡长子,你当然不怕了。可我的扬扬是庶子,他连集团总部都没进,他将来可怎么办啊。我只是想为他多作打算而已……”

她怕她的儿子被人瞧不起,她怕自己老无所依受尽欺凌,她怕永远低人一等。

严禛则眉梢微挑,就像在说,我就是这么“能干”。

“……”乔逆抬脚就走, 半分留恋也无。

“嫂子等等我啦。”严芭小跑追上去。

严禛未再劝说,淡声道:“我,我真的那么让你恨之入骨吗?”

方檬仓惶摇头,“我没有恨你,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在她儿子的命面前,这些发自私心的担忧不值一文,她的惶惶不可终日太可笑。

“方姨,”严禛近乎悲悯地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女人,“虽然有些制度是从古代延续下来的,但现在不是古代,嫡长子没有你想的那么高贵,也从来没有人将严扬当成庶子。他是我亲弟弟,是爸的亲儿子,也是爷爷的亲孙子,你觉得,我们会亏待他?”

“那为什么不让他进集团总部?”方檬质问。

“这是严扬自己的意愿,你也听到了不是吗?”

“都是谎话!他是为了让你们安心才这么说的,你们要真将他放在心上,应该多重用他才是。”

严禛沉默片刻道:“都说知子莫若母,方姨,你真的很不了解你儿子。他想要的,你从来不给;他得到的,你却亲手毁掉。”

这话一针见血,方檬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天一亮,林琬与严芭就先赶来了。方檬累得撑不住,在长椅上闭目小憩。严禛在走廊尽头的茶水间抽了两根烟,一夜未眠,脸上略显疲惫。

他走回去,正值几个医生一起来会诊。方檬惊醒过来,只恨不能冲进监护室,待医生出来便迫不及待问:“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简单来说就是严扬的脏器功能在毒素的侵染下受到损伤,挂的药水会逐渐清除他身体里的毒素,但过程缓慢,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到那时候。

方檬跌坐在地:“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严重?我只滴了两滴而已……”

林琬忽然问:“医生,我儿子中的毒很深吗?”

医生:“这毒是慢性的,看情况起码已经一个月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方檬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死死抓住医生白大褂,“你的意思是,我儿子不是昨天才中毒,而是已经中毒一个月了?”

“检查结果是这样的。”

方檬的表情就像被什么魇住了,双目失神,神经质地咕哝着:“扬扬已经中毒一个月了,他不是吃我做的绿豆糕才中毒的,他早就中毒了。扬扬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那是谁害的?”

她忽的睁大眼睛,如同见了鬼,厉声朝林琬他们吼道:“有人要害我儿子!是谁?是谁要害我儿子?是你吗?是你对不对?!”

说着竟扬起巴掌朝林琬挥过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捉住:“方姨,你冷静点。”

方檬如何能冷静,她的儿子不是吃她做的绿豆糕才中毒,煎熬了一夜的心总算得到一丝宽慰。然而儿子竟已中毒一个月,又让她怒火攻心疑神疑鬼。

“你说你早就知道我做的糕点有问题?”方檬怒视严禛,“有多早知道?你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就算计扬扬了?严禛,你明面上装着一副兄弟情深,暗地里却对你弟弟下手,真是好歹毒的心哪!”

严禛蹙眉。

严芭直接气哭:“二哥有你这样的神经病妈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严芭。”林琬轻斥,而后对方檬说,“你现在脑子不清醒,先去洗把脸,整理一下仪容。严扬醒来时,不会想见到你这幅尊容。”

方檬目眦欲裂:“林琬,你说,到底是不是你?”

林琬毫不避讳与她四目相对,吐出铿锵有力的两个字:“不是。”

“……真的不是?”

“我若有害严扬的心,天打五雷轰。方檬,你敢发誓吗?”

方檬脸色几经变换,退后两步,一声不吭去了洗手间。

“神经病。”严芭气不过又骂了一句。

林琬掏出手帕给女儿擦眼睛,“好了,妈没事。女孩子总是哭的话会变丑。”

“我才不丑。”

“好,你不丑。别哭了。”

乔逆到后半夜才睡着,因此醒得有些迟。严扬突然就倒了,昨晚因为太匆忙慌乱,什么都来不及想。如今细细思量,有很多的不合理之处。最明显的便是,严扬不过是吃了十几块绿豆糕,居然当场吐血晕厥,纵然是毒药,方檬也不可能一次下那么大的药量。

具体可参考花恋蝶吃了方檬做的整整一盘糕点后,当时没表现出不舒服,还是回家后才拉肚子的。

说到拉肚子,乔逆摸了摸肚皮,他也吃了一小口绿豆糕,为什么没有拉肚子?难道因为量太小,不足以让他肠胃失调?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

林琬与严芭先行一步,乔逆去看严老。老人家身体欠安,加上家中横遭变故,前两天的精气神全消失了,拄着拐杖走一步叹一步。

乔逆好说歹说让他去餐厅吃了碗粥,一起去医院。

路上,乔逆将自己的对此事的疑点说与严老,严老听完陷入久久的沉默,旋即质问:“你既然早就有所怀疑,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于孙儿媳,这位老人鲜少有这般正经严肃的时候,上位者的气势如泰山压顶。乔逆本能地抗拒除严禛以外人的alpha威压,冷静反问:“如果告诉爷爷,您会怎么做?”

“当然是让方檬离开严家。”严老毫不犹豫道。

乔逆叹道:“那严扬怎么办?”

不过是重蹈覆辙,与现在的结果并无多大的不同。

乔逆与严禛所期盼的最好结果,是悄悄让方檬打消这份心思,保全所有人的颜面。眼看就要成功,终究功亏一篑。

这场精心算计中,伤害最深的是严扬。

至医院,方檬再无昨日的气短心虚,扑通跪在严老面前,泪流满面嚷道:“爸,你可要为扬扬做主啊,他是被人害的!”

严老面无表情听她说完,说:“别哭哭啼啼了,就算有人害严扬,你想害严禛的事也不能抹消。”

方檬竖起三根手指,竭力为自己辩解:“我之前确实有那心思,但我敢对天发誓,这几天我已经放下了。”

“这几天放下了,那过几天是不是要捡起来?”

“……”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这道理谁都知道。”

方檬忍泪不做声,如今就是有再多的责骂,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不过,”严老话锋一转,“可怜天下父母心也是真的。你的孩子受到伤害,你心疼;如果今天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是严禛,就没人心疼吗?由己度人,不求你为别人着想,但求你没有害人之心。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枉为人父母。”

“严扬今日躺在这里,未必不是为你偿还造孽留下的恶果。”

一通话说得方檬面红耳赤,窘迫垂首做不得声。

严俊国姗姗来迟。

“你还真是个大忙人,比我这老头子起得都晚。”严老讥讽。

严俊国面露尴尬,问林琬:“怎么也不叫我?”

林琬说:“看你睡得沉,想着让你多睡会儿。”

这多睡的一会儿,变成了老父亲的奚落。严俊国岔开话题问方檬:“你跪在地上做什么?”

方檬一脸悲戚:“我在求爸给我们扬扬做主。”

“做主?做什么主?”

“扬扬其实已经中毒一个月了,他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严俊国难掩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严老拿拐杖敲地,不耐烦道:“好了,跟一个迟到的人解释什么,浪费时间。”

严俊国:“……”

“方檬,我问你。”严老正色道,“你手中的药,是谁给你的?”

“是我大哥。”方檬毫不犹豫供出自己大哥。这药阴差阳错害得自己儿子至今未醒,她不敢隐瞒。她真后悔听从方乾的怂恿去还严禛,以至于如今让自己亲儿子如此恨她。

严老命令道:“打电话让你大哥来。就说手里有一千万给他,他来之后再给他一巴掌。”

方檬:“……”

方檬老老实实打电话去哄骗自己大哥,方乾还真被骗到医院旁边的咖啡厅,脸上笑嘻嘻的:“妹子,你最近手头宽裕了啊……啊?!”刚进门,就被两个保镖按倒,拖到严老面前。

方乾差点被严家全家出动的阵势吓破胆子,挣扎道:“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

严老一拐杖打在方乾腿上,方乾嚎叫一声瘫坐在地,口中仍骂骂咧咧。严老一瞥方檬,方檬不敢忤逆老人家的意思,上去啪的甩了方乾一巴掌。

方乾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凶狠地瞪着自己妹妹:“你打我?”

方檬避开自己大哥的视线。

严老道:“你怂恿你妹妹谋害家人,没把你立即送去警局,你就感恩戴德吧。”

“……什么怂恿,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方乾下意识否认自己的罪行,紧接着,他看到严禛,连忙道,“他不是好好的!”

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严禛淡淡道:“爷爷何时说,你怂恿方姨害的人,是我?”

方乾张口结舌。

严芭补充:“方姨已经说了,给她药的人是你,所以你不仅怂恿,还是同谋。”

方檬嘶声道:“大哥,你可知道,你害了扬扬!他到现在还没醒来……”

左一句右一句,方乾总算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脸僵硬得像刚在南极冻一圈回来,他生怕被丢去吃牢饭,突然急慌慌喊道:“我也是被人怂恿的!我被人利用了!!”

此言一出,居然无人震惊。严老沉声问:“是谁?”

方乾看向严俊国。

严俊国:“???你色眯眯地看着我做什么?!”

方乾脸颊肌肉狠狠一抽,说:“给我药的人,就是你的三夫人,兰茵。”

作者有话要说: 乔逆:公公,你就别挣扎了,从了色眯眯的他吧。严俊国:……

方乾:……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心之琑向_狮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满谷月雨 5瓶;紅茉 1瓶;

在严芭的三寸不烂之舌下, 严老去了酒店。随后,严俊国与林琬也离开此处,交给严禛。一家人轮流守着。

待他们离去,严禛敛了笑, 说:“方姨,坐下来吧。”

方檬尽管伤心,但并未神智失常,她猛然发现这里就剩自己跟严禛, 惊慌与心虚的双重压迫让她直冒冷汗:“不、不用了……”

严禛弯唇浅笑:“上一天班还累不到我,一天一夜都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