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喜欢上了一个错的人，即便明知是错，却依然会选择飞蛾扑火。不是因为无知任性。只是刚好，在那个时候，那颗心，因为那个人发出了光，被高高的挂在了树梢上。

让我们误以为，自己就是他/她的那颗月亮，那束白月光。

后来痛了，累了，只是因为从那颗枝丫上摔了下来，滚进了泥土里，失了光华，没了出尘。不过，滚着滚着，慢慢的也就不再那么痛了。

然后慢慢的，外面受了伤的血肉就转化成了一层逐渐坚硬的外壳，像个爬树的蜗牛，一步一步，一步一步重又爬回那个树梢。重新，将自己挂上去。

再然后，褪下那层满是伤痕的外衣，在那些曾经经受过的伤痛中，彻底蜕变重生。

那一刻，你绽放的光华，才是你真正的光芒，真正，属于你的光芒。

怔怔站在湖底，任由那个害得她葬身湖底十几载、埋尸湖底十几春秋的男人，背着她早已白骨的尸骸，就这么一点点消失在眼前。

如月僵硬的转过头看向七月，指着刚才还躺着她的尸骸、此刻却空空如也的湖底一角，难以置信问道：

“是他？”

七月没有说话，苍白冷硬的指尖，缓缓握住了如月的手。那是第一次，七月主动接近如月，也是第一次，七月主动去接近一个存在。

如月只觉得一阵冰寒瞬间自指尖传遍全身，随即反应过来七月此刻在做什么？惊诧和惊喜一时间纠结到了一起，让如月一时甚至不知道此刻到底是该怅惘还是该欢庆？

“道长”

熟悉的森冷声音，此刻听起来微微有些发颤。

“七月，你......”

“闭眼”

没有搭理如月，甚至没有给如月将话问出口的机会。如月依言闭眼，没有半分的迟疑或疑问。她信七月，亦如，七月在乎她。

原本对于如月而言犹如无物的水流，此刻如月却分明感受到了它的力量、甚至是形状。是的，形状，那周身的水流正围绕着如月的魂体逐渐流动并开始旋转，犹如一个漩涡一般。

一直隐身在七月身后的忘尘道长此时早已现身，手持浮尘单手捏诀，正围绕着如月如洪钟般颂念着什么。

那漩涡像是有灵性的一般，罩住如月周身。而如月那一身旗袍上的血色，正肉眼可见的，快速淡去。直至变得一片雪白。

传入耳畔的颂念声像是扎入大脑皮层的银针，酥酥麻麻的带来极致的舒适。如月只觉得整个魂体似乎轻的随时都能飞起来，再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巨大的压迫和极致的沉重感。

一下子明白了七月实在让忘尘做什么？如月猛然睁开眼，然，整个超度却早已经进入了尾声。

“七月，忘尘，你，你们......”

“无量~寿、佛！”

结束的瞬间，忘尘下一秒便移动到了七月身旁，看着七月的眼里满是紧张。

“七月，你没事吧？”

如月这才发觉，方才还是一身白衣的七月，此刻却变成了黑色。

“七月，你......”

再傻，如月也猜到了。刚才的一切，与其说是忘尘对她的超度，倒不如说，是七月将她的怨与恨全都吸收到了自己的身上。

苍白僵硬的面容始终没有任何变化，七月不动声色拉开与忘尘的距离，抬步间，便都已经出了水面，重又来到了那棵低垂着万千枝条的柳树下。

屋子里，正举行着一场隆重却并不豪华的葬礼。

“七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仿佛没有看到那中堂摆着的自己的遗像，以及那莹白发光的骨骸。如月只死死盯着七月状似无波的双眸，一字一顿问道。

“那对母女，她们欠了我的。”

“欠了你的？”

如月不懂，这一对母女，和七月能有怎样的纠葛因果？

“她们，也曾生生碎过我的心。我原不欲伤她们性命，只是，时过千年，她们却依旧没有改变。既如此，那我便将她们欠我的连同欠她的，一并讨了。”

说着，七月转头看了眼中堂里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身穿一身黑的金炫，声音突然放得很轻，轻的，更像是在叹息：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去吧，你，该走了。”

其实不用七月说，如月也知道，这世间，她再也留不住了。黄泉路就在脚下，她，只有最后这短暂告别的时间。

脸颊抽搐着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如月紧紧抱住七月，像是抱着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哽咽着，颤声道：

“这世间游离于迷途的魂魄何止千万，七月，遇见你，我何其有幸！虽然，这句话在世间更像是诅咒，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早日得偿所愿，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好重的四个字！

千年了，遭残杀，被禁锢，深埋地下几百年。流浪于这昏暗不明的尘世间数百年，七月从来没有安过，杀戮已经成了她唯一打发时光的法子。入土为安？她，哪里还有机会入土！

七月没有答言，甚至吝啬的连稍微的应声都没有，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默然消失了。

“金炫！”

看着满眼惊喜看过来的男人，这一次，如月的心里并没有多少的悲痛伤怀，甚至，没有涌起多少的情绪。

满心清冷的，就像那具正躺着的白骨。平静的，就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如月！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你，你看，我把你的尸骨找回来了！我......”

“遇到你之前，我是生活在彩霞之上的。幸福、快乐、简单，我只需要做一个被骄纵坏了的小公主，乖乖待在父亲为我造的城堡里就好。所有世间的美好像是一个个轻快的泡泡，托着我飞进云霞间，住着彩虹盖的屋子，睡着巧克力做的床，呼吸着馥郁清甜的快乐幸福。

遇见你之后，那些泡泡一点点变成了压在背上的巨石。一点一点，将我从云端踩进了泥里还犹嫌不足，压得我只得佝偻着背，连气都喘不过来。可我不甘心，努力向天伸着手，努力的，想拉着你踩着那些巨石重新爬回云端。

可最终，你却站在那些巨石的最顶端，高高在上的，一脚将我彻底踩进了地狱！我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迫接受你给我这场生命加诸的所有苦难！金炫，你确实欠我的。你替我织了一个夺命的蛛网，而我，却误以为那是你为我编制的另一个天国！是我，太过愚蠢。我输了，愿赌服输！你既替我找回了尸骨，金炫，咱们，两清了。谢谢你，让我入土为安。以后，永不再见吧！”

没有再继续听金炫声泪俱下的唠叨亦或是忏悔，如月抬脚踏进了那条等候已久的黄泉路。就在四周景色变幻的瞬间，如月回头看向那已经什么也看不见的灰蒙蒙来路，默默的说了一声：

“七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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