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扰我。”杨潮雨不耐。

她知道熠杳可能有什么制胜法宝，但熠杳的姿态以及她连番说谎的态度，让杨潮雨对她不抱有什么希望。

如果是能信任的对象，她自然会请求对方。

可熠杳明显不是。

“我还以为你们真能治住它呢，看来还是缺点火候。”熠杳的话语里不再是嘲讽与轻蔑，反而像是真的要帮忙，“如果你能再拖他三分钟，这次任务就能结束了。”

杨潮雨侧头看了她一眼。

熠杳眼里灼灼，很是自信。

“你觉得我还会信任你吗？”

“相信我是你唯一的办法。”

杨潮雨沉默。

“给我滚开——”

强劲的飓风席卷而来，杨潮雨和熠杳被吹得连连退后，而靠的最近的水叔和乔乔他们则直接被震飞。巨大黑影忍到了极致，又或者它感觉到了威胁，不再保留实力，咆哮着挣脱了束缚。

符总这次毫无保留，被震出去的瞬间，就化为卡牌。

杨潮雨跑过去接住，只见不止卡牌上的圣女像，就连卡牌本身，都裂开了！

杨潮雨震惊。

这……还能恢复么？

“别分神，快闪开！”

随着熠杳的提醒，杨潮雨下意识一滚，躲开了黑影的一掌。但黑影无比狡猾，另一只手早就埋伏在附近。杨潮雨的闪躲，正好落入了那只手的包围圈！

看着迎面拍下的巨大手掌，杨潮雨惊惧不已。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地狱……”

随着这声宛若叹息般的声音，罩住杨潮雨的大手拿开。

杨潮雨：！

是水叔！

杨潮雨转动眼珠，还没找到水叔，就看见了那黑影脚下，地面破碎，像是陷阱般塌陷下去。

宛如岩浆般的液体翻滚着，消融着巨坑的边缘，也像在吞没黑影的躯体。岩浆照亮了黑影，也照亮了整片墓地。逝者们再次从坟墓里爬出，朝着远离巨坑的方向飞速逃离。

巨大黑影万分慌张，它双手扒住地面，想要爬出来。

那些岩浆和碎石却仿若有生命一般，不断将它往更深处拉扯而去。

“什么东西！”

黑影挣扎着，却似乎越陷越深。

热浪和火光迎面袭来，杨潮雨抬手挡了挡。

她发愣看着，整颗心震荡起来。

这是……水叔的能力？

对了。

周洳生的那个能力！

在二次进入琉瑭小区时，他们遇见了变态杀手周洳生。他能召唤“地狱”的能力看起来很强，但从他不被逼到绝境不使用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个能力消耗非常大。

作为他的最强杀招，水叔吸收对方后，有概率能继承。

但……

杨潮雨想起符总那张撕裂的卡牌，飞速起身，往之前水叔跌落的地方跑去。

在黑影的身后，水叔垂着头，跪在地上。

杨潮雨：“水叔！”

李就水抬起头，在岩浆的映照中，只见他脑门上骤然出现一个碗大的坑，鲜血如泉水般滚滚而下，他的大半张脸都成了血红的一片。

在他的视野中，有一半的世界是赤色的。

脑子一片空白，他能听见巨大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不远处的光源里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挣扎。但他有点不明白，他在做什么，这是哪里？

有人跑了过来，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住了他。

“咳咳……”

杨潮雨看着他咳出大滩血来，担心得不行。

“水叔、水叔……”

“停下来。”

水叔呆呆地看着她，喃喃喊着：“停？”

“水叔看着我，看着我。”

水叔的目光空茫地落在杨潮雨的脸上，他感觉面前的人有几分熟悉，但不是他媳妇子，也不是他儿子。

是谁？

血色的视野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个蹒跚走路的矮小人影。

他知道了。

“我错了。我要帮你，帮你。”

随着他的低喃，他脑袋上的大坑越来越大，杨潮雨竟能听见“喀嚓喀嚓”的骨碎声。更多的鲜血从伤口里涌出，顺着水叔的脸，低落在他的衣服和地面上。杨潮雨本能地用手去堵，却毫无作用。

她的背后，大坑越来越大，岩浆像是怒涨的潮水，淹没了黑影大半的身体，也溢出了坑洞，向着杨潮雨和水叔蔓延而来。

杨潮雨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正在靠近。

每个逝者力量失控的反应好像不一样。像乔乔，会乱杀，但水叔似乎……

“你帮了她了，你忘了么？”杨潮雨道，“那个午夜，一个女孩差点没了，你帮了她。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你干掉了坏蛋，是个英雄！快记起来！”

水叔逐渐扩散的眸子凝聚了。

“英雄？”

“是啊。”杨潮雨连连点头，“你的儿子，是英雄的后裔！你还记得他么？他已经上幼儿园了。”

“儿子。”水叔的眼睛里逐渐有了光，“浪浪？”

杨潮雨松了口气，而随着水叔的清醒，岩浆不再扩散。

“可以了。”熠杳如是说。

而不等杨潮雨回应，水叔便瘫软在地，化作一张卡牌回到了杨潮雨的口袋里。

“啊，你们都要死——”

水叔消失的同时，黑影像是挣脱了束缚，几乎是从坑底暴跳而出。

它落地时，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杨潮雨看向熠杳。

熠杳神色淡淡。

此时的黑影，状态并不好。

他被岩浆洗礼的下半身，大幅度缩水。

整个人形扭曲异常。

他闪着红光的眼睛盯上杨潮雨，躬下身做了个准备攻击的姿势。而下一刻，熠杳嘴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神降。”

一股莫名的颤栗感从心里升起，人形黑影还没朝着杨潮雨扑来，便有另一道白色影子迅速从空中落下，宛如带着万钧之力，将黑影压倒在地上。

那女人宛如会飞的玄女，浑身雪白，一手拖着玉瓶，一手拿着元宝。

“这是？”

“我姑太奶奶。”

也就是女先生。

“她为什么……”

杨潮雨之前也猜测过，这位女先生可能是神，但她又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想。大概因为MN一般发布的任务里，好的一方是不会被针对的。

而女先生虽然参与诅咒了村子，但似乎偏向好的一方。

还有一点便是……

如果跟纯心寄宿一样，这次任务里的目标有多个的话，他们对付不过来的。

任务完成不了。

也是因此，她看向女先生的眼神里，没有兴奋和安心。

熠杳仿若没有察觉她的敌意，说：“你们来的时候看见牌坊了吧？在那位返乡而来的学生眼里，女先生的形象便是那样的。”

“是神女。”

杨潮雨点头，这她能理解。

她不能理解的是：“但村子里没有人信奉她吧？”

这位女先生又是如何能这般强大的呢？

难道是熠杳一脉很信服女先生？

可看熠杳家里的情况，人丁并不兴旺，难道只要有一人相信，便能成神？

熠杳眨了眨眼睛：“你很信赖你的逝者们，他们也很维护你。如果你们是普通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你们之间的羁绊不会这么深。”

杨潮雨沉默。

熠杳很聪明。

“而你能善待他们，是为什么？因为在你看来，这些逝者跟人没有什么区别。对吧？”

杨潮雨迟疑点头。

“那既然人和逝者区别不大。那人的信仰能造‘神’，为什么逝者们的信仰不能造‘神’？”熠杳指了指槐树的方向，“把你的格局打开。”

杨潮雨：……

原来是这样么？

在那些孩子眼里，女先生便是救他们于水火中的“神”。

而那些孩子化为逝者，便能提供源源不绝的信仰力量，所以，女先生便成“神”了？

杨潮雨觉得没这么简单。

而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女先生已和黑影纠缠在了一起。

女先生出现的那一下，的确重创了黑影，但那也是因为突然冒出，打了黑影一个措手不及，而当黑影反应过来，女先生的劣势就渐渐显现出来。

黑影身量高力气大，爪子锋利，皮糙肉厚，还下手都是杀招。

而女先生没有它那么无耻，力道也小，身娇体软个子矮，攻击手段则是手中玉瓶中的物质。

那玉瓶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像是水液，又泛着淡淡的光晕。但凡洒出泼到黑影身上，便能将黑影灼烧。黑影自愈能力很厉害，很快就让伤口消失了，可肉眼可见，它似乎缩小了不少。

也是因此，黑影开始闪躲，让女先生好几次扑空。

这就相当于一个近战肉盾和脆皮法师在战斗。

更糟糕的是，法师的技能没有击退，而肉盾马上就要近身了。

一旦近身，法师基本就没了。

“于夜宝、大喵。”

两者是唯一还能亮出身形的。

他们知道杨潮雨什么意思，快速上前骚扰。杨潮雨的鞭子也还没收起，剩下的小动物也上前帮忙。

虽说这些小可爱们用处不大，但聊胜于无。

杨潮雨想了想，问乔乔：“你要不要去吃几口？”

“不去。”

本以为她那么喜欢吃小点心，应该是个大胃王的杨潮雨：“为什么？”

“不好吃。”

杨潮雨：……

现在是计较口感的时候么？

可乔乔的回答，让杨潮雨稍微有点安心了。

这傲娇还能保持住自己的形象，说明形势已经改变，他们赢面较大。

但那女先生……

真的无害么？

杨潮雨不敢完全放松。

熠杳上下打量她，问：“你方才吓得手软脚软的，现在恢复了么？”

杨潮雨一边关注战局，一边道：“还行。”

“那你不上去帮忙？”

“我要保存体力。”

“马上要结束了，还保存什么体力？”

杨潮雨看她一眼，没说话。

熠杳这才道：“你不会认为我姑太奶奶也是任务目标吧？”

杨潮雨没说话。

看着于夙宝和大喵，她心里在感慨。

乔乔算什么大胃王。

这两只才是啊。

从逝者前吃到逝者后，一直没停。但他们也对女先生泼出来的东西颇为忌惮。

杨潮雨微微眯起眼睛。

熠杳问：“你想知道那是什么吧？”

杨潮雨点头。

“那应当算是……功德吧。”

杨潮雨：！

“功德？”杨潮雨诧异，“用功德去泼恶鬼？”

这哪里是在制敌，这是在撒钱啊。

杨潮雨感觉有点心痛。

“那你觉得，能制服恶意的东西，是什么呢？”

杨潮雨思索。

恶意的对面，是善意吧？

既然是善意，却为何称为功德？

而功德，难免不让她想到MN的功德值。紧接着，便是她和文筱筱的论题，那场没有结果的讨论。

杨潮雨便这么问熠杳，想听她的解释。

熠杳笑了：“这个问题很简单啊，你们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错。”

杨潮雨：？

“你们最开始的例子，是问帮助一个乞丐，是不是做好事。”熠杳抬起一根手指，“在你朋友的构想里，除了这个乞丐，所有人都是施舍者。”

“这正确么？”熠杳问。

杨潮雨恍然。

怪不得她当初觉得哪里不对，原来在这。

“将需要帮助的人固定为乞丐，这个前提都是错的，那以此为基础的讨论，全然就是瞎说。”

杨潮雨脸黑：也不尽然吧。

“你朋友有个说法不错，那就是那个乞丐可能是骗子。可她之后又提出，得解决大多数人的就业问题，才算是功德。这里头的论点也是错的。因为你不能保证解决的那些就业里，没有恶人。乞丐有可能骗人。那失业的人中就没有赌徒、凶手、人贩子了么？你帮这些坏蛋解决就业问题，那你一样是帮着作恶。”

杨潮雨点头。

好像是的。

人是多样的。不能说乞丐就是坏人，普通的工薪阶层就是中庸之辈，站在利益顶端的都是好人。

“那你的意思是，不论我们做什么，都可能间接帮助坏人？”

熠杳点头。

“我们总是可能好心办坏事。难道因此，我们就不能有善念么？”

她笑了笑：“比起乞丐这么极端的例子，我更愿意用普通生活中常见事件举例。就比如，你在街上走着，那些看起来表面没有任何异常的路人们，其实都有自己的苦难。你甚至不知道跟你擦肩而过的人，是不是带着轻生的念头。”

杨潮雨一愣。

对。

就是这种感觉。

她能过首秀，便是因为那个有点傻的承诺。事后，她也曾反思，可乔乔却正是因此才选中了她。

可以说，是那点善念救了她自己。

熠杳看着她的表情，便知道她悟了。

“你看，帮人并不没有那么纠结，或是宏大。只需要心存善念就行。”熠杳看着女先生，“至少，我姑太奶奶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杨潮雨没有答话。

按照熠杳的说法，那MN……

“去死吧——”一声暴喝突然响起。

是那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