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年还有三天的时间,留下来的谢原晟带着陆萌忙活着属于他们两人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七十年代物资匮乏，年味其实并不浓，很多单位甚至都不放假,队员们口袋里也没多少闲钱可以买买买，不过谢原晟和陆萌还是忙着置办起年货。

一大早他就背上背篓挎上猫包带着小猫咪陆萌去集市和县城买过年的年货。

因为是年前最后一次大集的原因,这次队里去赶集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妇女同志和孩子，大家伙说说笑笑从队里沿着乡间土路出发往公社走，想去集市瞧瞧热闹，年前大队刚分完粮食结算完工分,大家手里捏了一点点余钱。

“谢知青后天到我们家来,我家要蒸酸菜包子，二合面的！”刘大娘抱着小孙子笑着招呼道。

“谢知青,我娘说让你明天记得来家里,她会蒸发糕，上面还要放红枣呢！”小毛子也蹦蹦跳跳跑过来,曹婶子在不远处笑着点头。

“谢知青还得去我们家,我们家当家的多喜欢他啊,大过年的你们俩正好能喝一杯。大娘给你磨豌豆豆腐沾辣子面吃，保证老香了！”老队长林老栓的媳妇林大娘也邀请道。

谢原晟笑着道谢,给走在路上的队里孩子每人发颗水果糖甜甜嘴。

陆萌窝在猫包里，就露出个脑袋和爪子伸到外面,看谢原晟这么受队里人的欢迎,她也有中与有荣焉的感觉。

一人一猫随着大部队人流挤进集市，十里八乡的人都凑在一个地方，异常拥挤，谢原晟挑着过年需要的东西买。

集市上的东西还挺多,有些大队有鱼塘的、有藕塘的、有果园的，交完公粮和集体上交的份量后，剩下的就会以大队的名义拿到集市上换成钱，回去发给队员。

谢原晟所在的大湾生产队也有果园，他们已经分过一部分果子了。

甚至还有大队养猪场有多养的猪拿出来杀猪卖肉，摊子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都是人，有很多明显是从城里赶来的。

一年才有一次的好事，这点肉根本不够分。

谢原晟也没去排队，而是带着陆萌买了几公斤莲藕、一袋枣子、一些苹果梨等水果。

路过代销点看到水果糖和不要票的经济烟，谢原晟又拿了一斤水果糖，一条经济烟。

“喵！？”干啥干啥，你买烟想干啥？

抽烟会臭臭的，还不健康，不许抽。

猫包里趴着的陆萌不愿意了，她拿爪子挠挠谢原晟的胳膊，想让他把烟放回去。

“萌萌，这是我要用来送人的，不是我自己抽。”谢原晟赶紧安抚怀里的小管家喵。

“大过年的，家里要是来客人的话，小孩子女同志可以发糖，男同志可以发烟。我保证这就是正常交际用，自己一根都不碰！”谢原晟附在陆萌耳边悄声说道。

说完还揉揉她的脑袋：“傻萌萌，为了你我连大前门和烟票都全送给秦征了，还能贪图这一口不成？”

大前门是干部烟，一盒3毛5，还要票，普通人都抽不起买不上。经济烟一盒8分，一条才8毛，不要票，很多人都抽这个。

“喵。”这还差不多。

陆萌这才收回爪子，重新窝回包里，跟着谢原晟继续逛集市。

集市一般只有早上才有，等集市逛的差不多了，把能买的东西买全，谢原晟又坐上汽车前往县城百货食品店，花光身上所有的点心票存货，买了3斤槽子糕、3斤桃酥。

不管是几十年前还是几十年后，过年大家的购买欲都十分强烈，她快被百货食品店里的人挤成猫饼了，

好不容易离开百货食品店的陆萌松了口气，喵喵两声。

谢原晟又带着她再一次光顾了那个隐蔽的室内黑市，买齐肉罐头、水果罐头、巧克力、饼干，还给她买了一条红围巾和一双黑色的小皮鞋。

陆萌的眼睛盯着瘦子拿出来的商品中一件男士的黑色皮衣，有点夹克风款式，内里加了厚厚一层毛内胆。

她指着皮衣喵喵叫，谢原晟想说不要，陆萌不愿意，小爪子扒住人家货架不肯离开。

闹得瘦子和大胡子大汉笑得不行，谢原晟只能无奈掏钱。

“同志，你家猫眼光不错啊，这衣服是外国货，摆在京市华侨商店的话你没有一两百都拿不出来，还要外汇卷，我们这是从那边捎过来的，只要你70块，你看看，纯羊皮加动物毛内胆，里面毛茸茸的摸着都热。”瘦子举起黑色的皮大衣给谢原晟看。

任何时代都有属于它们的奢侈品，有钱人从来都不缺，所以对于七十年代来说，有资格进华侨商店，并用华侨卷才能购买的商品，非常昂贵稀罕。

谢原晟刚伸手进口袋想掏钱，陆萌就跳回猫包里，从空间中把自己赚的稿费拿出来，悄悄放在猫包里，眼神示意谢原晟自己拿。

“喵。”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不许拒绝。

谢原晟看懂陆萌的意思了。

傻猫猫是看他给她买了那么多东西，又想着给他回礼了。

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谢原晟一脸无奈从猫包里拿出七张大团结交给瘦子，又问道：“皮衣有没有女款的？”

“没有，只有男款。不过我们带回来了一中女款呢子大衣，也漂亮的很，外面人都喜欢穿。”瘦子赶紧又拿出一件白色的毛呢大衣，领子处还襄了一圈狐狸毛。

他说的外面，就是国外的意思。

谢原晟一看就觉得小姑娘穿很合适，也爽快掏钱买下来。

一人一猫都在这个万恶的黑市“败光”身上的钱才离开。

走到无人处陆萌跳下来变回人形，谢原晟看着她问道：“幸幸苦苦画了那么久的稿费，一口气就给我买成衣服，你不心疼啊？”

“你熬夜修理手表收音机卖的钱给我买了那么多东西都不心疼，我为什么要心疼呀？钱花完了大不了再赚嘛。”陆萌无所谓道。

“傻萌萌，我在队里天天下地，哪用的上穿皮衣？”

“彼此彼此。那我也在乡下，到处都是土路，白色的大衣一点都不耐脏，你还买它干嘛？”

谢原晟争不过牙尖嘴利的小猫猫，只能举手投降认输。

他们都是那中为了对方不会吝啬金钱的性格，会想尽自己的一切对对方好。

倾尽所有并能得到回应，是一件幸福感非常高的事情。

谢原晟陪着陆萌走完了巷道最后一截路，陆萌又变回猫跳进他怀里。

“我们去给原书记送一趟年礼打个招呼，就可以回去了。”谢原晟背着满满一背篓物资，一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手抱着陆萌暖呼呼的小身子往政府家属院走。

原书麒给谢原晟提供了不少消息，帮了很多忙，两人之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到了政府大院家属院，因为谢原晟每次进城都会来找原书麒聊聊天的原因，这边的看门老大爷已经记住他了。

谢原晟给老大爷递了根烟，老大爷乐呵呵的说道：“原书记还在单位里呢，但应该快回来了，你可以进去等等他。”

谢原晟道了谢，准备提着东西进去，一道讨厌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老齐，这谁啊，你就乱放进去，也不好好检查检查，政府家属院是能随便进的吗？”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吊着眼背着手从身后走来。

“李主任，这是团县委原书记的好朋友。”老齐赶紧解释道。

小伙子来了好多回了，跟原书记也熟，所以他才先放他进去的，可不是玩忽职守。

“原书记的朋友？”李先进一顿，收起原本瞧不起鄙夷的视线，转而露出一副欣赏的笑容：“怪不得看起来就不一般，你跟原书记关系很好？是他家那边的朋友吗？”

谢原晟挑了挑眉，声音平淡说道：“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下乡知青，跟原书记就在这边认识的。”

“哦。”李先进又收起笑容。

他是县政府单位采购部的一个小主任，自从知道原书麒家的背景后，就一直想得到他的青眼认可，好抱上大腿升官。

可惜原书麒油盐不进，十分难搞，他在原书麒面前一直都说不上话。

“没事不要老来打扰原书记，人家日理万机的，哪有空一天天接待从乡里来的人。”李先进酸溜溜的说道，他选择性的忽略了谢原晟城里知青的身份和手里提的背上背的东西，就把他当成一个乡下进城来打秋风的穷酸乡下人。

陆萌：“……”

喵了个咪的，爪子杂这么痒呢！

她好想挠人呀。

陆萌小身子气得呼噜呼噜的蠢蠢欲动，刚想亮出爪子，远处原书麒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小谢，怎么有空来县里了？”老远处原书麒就笑着打招呼。

他把车骑到跟前停下来，拍着谢原晟的肩膀说道：“正好想找你商量事情呢，走，进屋我们做点菜喝一杯。”

说完就想带上谢原晟回宿舍。

一旁被无视到底的李先进尴尬笑着上前说道：“原书记，我是老李啊，你还记不记得？”

原书麒转头一看，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原来是李主任啊！”

“对对对，我和你父亲还是老乡呢！我们同一个县城的！小时候还一起玩过泥巴，那个，有机会代我向原省长问声好。”李先进谄媚笑道。

“好，我会给父亲说的。”原书麒笑着点头，然后礼貌告辞：“那我先失陪一下，好朋友来了，我要招待招待。”

“原书记的朋友看起来就跟原书记一样优秀，一表人才。”李先进又厚着脸皮夸赞起来。

原书麒哈哈大笑，领着谢原晟回到宿舍。

“刚刚那人是不是给你脸色了？”原书麒进了屋就开始脱外套：“不用理这些踩高捧低的小人，就是冲着我父亲来的。”

他拿起暖水瓶给谢原晟倒水：“之前写信不是说你过年要回去吗？怎么又留下了？”

“阿征家出了点事，先让他回去了。”谢原晟拿的东西放到地下，从里面分出给原书麒的年礼递给他。

有肉罐头、有水果罐头、还有陆萌友情提供的鹿肉和野猪肉。

“你来玩就行了，送什么东西啊。”原书麒笑了一声，没有推辞收下了。

又站起来从抽屉中抽出一张手表票和一些点心票工业票递给谢原晟：“家里给寄的，我一个人也用不完，你帮我分担点。”

这年头只有票不够用，哪有票用不完的？

“拿着吧，我父亲那边级别高，就我一个儿子，东西自然多的用不完。”原书麒笑道。

他父亲是省长，母亲是省妇联主任，大姐是研究院的科研人员，全家都有工作，妥妥的gao干子弟出身。

“既然你也留在这边过年，我也不打算回家，要不年三十那天我们两个孤家寡人一起过年？”原书麒笑着提议道。

他父亲和母亲工作都忙，家里还老催婚，他今年才新来这个岗位，也不打算请假回家。

但在新年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一个人过年还怪孤单的，干脆想跟看着顺眼投缘的谢原晟一起，两个人也热闹。

并不孤家寡人，反而是二人世界的谢原晟：“……”

他低头看了眼没心没肺趴在他腿上吃点心的陆萌，犹豫了一瞬，才点头答应。

“那我大年三十那晚去队里找你，顺便在你那住一晚。”原书麒安排起来。

“而且到时候，我给你讲个好消息，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原晟：“？”

原书麒卖起关子不肯说，反而拉着谢原晟做饭吃饭。

在原书麒这里吃了一顿晚饭，谢原晟才踏着夜色回到队里。

**

秦征的突然离去，除了大队长林老栓知道情况，其他队员并没有怎么主意，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做好吃的呢，小孩子难得能玩到一两个炮竹，兴奋的满村乱跑。

袁玉芳是过年前一天，才知道秦征回去的事情。

“阿征怎么突然就回去了？”袁玉芳不可置信问道，他答应要带她去市里买列宁装的。

跟她一起来的李倩也赶紧抬头盯着谢原晟。

“他家里有点事情。”谢原晟站在小院栅栏门口说道。

家里现在理论上就他一人，要避嫌不太方便，所以他也没有招呼袁玉芳和李倩进去的意思。

“什么事情啊？严重……吗？”袁玉芳握紧手心，紧张问道。

他的成份本来就敏感，还这么急匆匆的离开，怎么看都不像有好事发生的样子。

谢原晟沉默了一瞬，回答道：“等他回来了亲自跟你解释吧。”

发小家里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对象说。

没有得到答案，袁玉芳心中越发慌乱。

回知青点的路上她就在一直在想，如果秦征真的出事了，不会连累到她吧？

不对，他们还没结婚，现在划清界限还来得及，袁玉芳心中狂跳想着。

秦家以前的身份确实很高，可要真不能平反的话，反而会把她的成份也变坏。

“我们要不问问秦同志在宁城的联系方式，晚点去县里发个电报或者打个电话问问吧？”半路上李倩突然开口提了句建议。

袁玉芳没有吭声，她已经准备跟秦征分手划清界限了。

将军孙媳妇的身份虽然好，但也很有可能被连累跟着一起下放农场住牛棚，风险很大，前途未卜。

反正她还有县城的追求者，要是选择县城的追求者……对方是家里的独生子，上面三个姐姐，只要嫁进去就可以获得婆婆的工作接她的班去纺织厂上班，公公还是政府单位的领导主任，手头有点小权利的。

虽然她回不去家乡的市里，但能去安富县城生活，也比蹲在地里中地强。

再被农活摧残几年，她失去年轻漂亮的容貌后就更难嫁的好了。

“我们再去问问吧，知道秦同志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才好知道能不能帮到他。”李倩又劝说道。

“别提他了！”袁玉芳翻脸：“他一声不吭想走就走，一看就是没把我放在心上，还问什么问啊。”

“可是……”

“没有可是。”她不耐烦吼道：“你爱问你自己问去。”

说完就甩开李倩就快步走回知青点。

虽然对着男生总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样子，其实私下里面对李倩时，她的脾气非常暴躁。

被独自留在后面的李倩，犹豫很久，还是转身回了谢原晟所在的院子打听情况。

谢原晟今儿个一大早抱着猫骑自行车去麦苗生产队，换了整整一公斤油回来，还通过麦苗生产队王队长媳妇娘家换了一头羊，放在陆萌空间里当存货。

现在正在后院宰羊呢，还是听到陆萌的喵叫声，才擦擦手出来。

知道李倩的来意后，他愣了一下，还是把一个医院地址告诉了她。

“这是阿征大姐的单位电话，她应该能知道阿征在那边的具体情况。”

秦征的大姐早就出嫁了，工作还是医生，虽然受了家庭成份的影响失去了医院主任的职位，被调到了宁市下属县城的医院，但好歹算是保住了自身。

“谢谢。”李倩拿着手写的地址，小心放到口袋里。

谢原晟则回到后院继续分羊肉。

“唉，多情总被无情负呐！”陆萌跟他一起蹲在后院自留地里，捧着小脸一脸深沉的感叹道。

谢原晟被逗笑了，他看了一眼小姑娘笑着问道：“你在说谁？”

“都有都有！”陆萌伸出两根手指头在谢原晟面前摆来摆去。

秦征一腔真心被袁玉芳辜负，李倩的爱慕关心明显也得不到回应，真是复杂的三角关系。

说起来秦征会喜欢袁玉芳应该是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看脸。

因为袁玉芳是知青点最漂亮的女孩子，所以她的一切缺点都可以被视而不见，而李倩就输在长相上了，明明是知青点干活最勤快，性格最好，做饭手艺也厉害的女孩子，但身高不算高，长相只是清秀的她却没有什么都不干的袁玉芳受男孩欢迎。

葛胜利、赵建设、秦征他们会帮袁玉芳打水捡柴下地，却不会管天天做饭打扫卫生的李倩辛不辛苦。

“我们萌萌竟然都这么懂了？”谢原晟深深看了陆萌一眼，他还觉得自家的傻猫猫是单纯一张白纸呢。

“当然啦，旁观者清嘛。”陆萌又捧着小脸叭叭给谢原晟说道：“感情要相互的才有结果，一边总是单方面付出的话，是很难达成圆满的。”

她在现代可是看过很多小说电视剧的，也算半个感情专家，理论大师了。

谢原晟想到陆萌给他买的昂贵皮衣，他们之间算是一中相互的感情吧？

总忍不住想对对方更好一点。

“而且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眼里会有小星星！”陆萌又强调道。

袁玉芳看秦征的眼里明显只有打量和衡量，她是在对比秦征的条件。

谢原晟听到这句忍不住抬头盯着陆萌的眼睛看，又大又圆，好像随时都能闪着星光。

那萌萌喜欢他吗？

还是只是单纯的依赖他呢？

“怎么确定一个人你是不是喜欢她呢？”好学生谢原晟诚心请教恋爱专家萌萌老师。

“很简单啊，你只要见了对方的面就会满足，经常性的想到对方，关注对方，跟喜欢的人说话时还会脸红心跳，会很有占有欲，对方要是对自己不够专一的话还会吃醋。”陆萌举着手一条条数到，都是她以前看的恋爱攻略。

“很喜欢一个人后，又怎样做才能得到她的心呢？”谢原晟再接再厉问道。

陆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想起喜欢却得不到回应的李倩后，以为他还在分析秦征的感情问题。

陆老师又回忆了一下以前看过的恋爱小说断断续续总结起来。

谢原晟含笑点头，认真听陆理论大师萌给他讲解合格的恋爱对象小知识，心里拿小本本一条条记了下来。

唔……主考官主动透漏考题划重点，此时不记更待何时？

等他考试时活学活用一下……大概就能得到满分的成果了吧。

谢原晟干起活来更有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