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飞遥最终还是下了山。

一人，一剑，还有一笔从掌门那里讹来的巨额灵石。

她上山的时候是孤零零走完了玄天宗的九千出尘阶，下山的时候仍然是孑然一身，只有一把外门弟子也看不上眼的凡剑。

“我们不亏。”把灵石折成奖励点的洛飞遥还在安慰气呼呼的系统，“这个也是be对吧？我们还有没有其他攻略线线可以走了？”

“这不是be。”系统的电子音生生被这乱七八糟的发展扭曲出了咬牙切齿的怒意：“甚至没有开展攻略就没后文了……这是bug，这是藐视玩家应有权利和福利的重大错误！是要让那群程序狗回头加班的！我要投诉到总部的！”

系统在意识海内用代码骂骂咧咧，没一会就收敛了暴走的情绪，转头开始安慰起神情淡定过头的洛飞遥：“遥遥你别急，我先去和上面反应一下情况，再怎么说连着两次也太不对劲了，直男剑修我们要不起，我们找个听人话的小乖乖。”

洛飞遥只是笑。

他们在距离玄天宗很远的一处小城落了脚，住民淳朴热情好客，给了她不少帮助。洛飞遥花了银钱大方打点上下关系，很快就得到了邻里之间的好感，一开始因容貌和财富引来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但她实力不弱，偶尔还能接一些□□安民的小委托，刷刷好感度和城镇声望值。

这一次她算是私自离了玄天宗，唯一挂念的就只有远在京城的父母，老两口夫妻恩爱，成亲近三十年连妾室通房也没有一个，又兼之老来得女，自然是对独女百般疼宠，洛飞遥托人回信时还是选择报喜不报忧，只字不提自己眼下境况，偶尔只提醒几句玄天宗乃是修仙门派不喜与凡人往来，希望父母不要过多打探。

系统陪着洛飞遥在这无名小城呆了一年多，再三确认这里面没什么幺蛾子后这才千叮咛万嘱咐地暂时回了主系统那边报告剧情问题，“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应该可以修改一下后续路线……遥遥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撸几个维护补偿。”

洛飞遥说，好啊。

系统暂时离开，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每天摸摸猫，逗逗狗，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短线任务可以做刷一下本城镇声望值，陪没事干的老大夫一起挑拣草药顺便点点医术方面的技能点，晚上在热情想要拉红线的各位大婶家里蹭个饭，回家没事还能和隔壁漂亮小寡妇聊聊天。

非常悠哉。

等到她把小镇的声望值刷到了德高望重的时候，便有些人家将孩子送到她这边来让她当个女夫子，琴棋书画，刀剑兵法，她似乎都会一点，也都能教一教。

其中一个格外喜欢缠着她学剑的小鬼头趴在墙头，没大没小的叫着她的名字。

“洛飞遥！”

她抬起头，看过去。

男孩把摘来的甜野果扔在她墙下堆着的一笸箩果子里，这才慢吞吞的说：“摸鱼的时候，在下游捡了个没见过的家伙，伤的好重啊……大夫都说不会治，让你看看。”

洛飞遥擦掉手上的水，点点头。

“那就让我看看吧。”

被小孩们救上来的是个眉目如画的小公子，年龄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即使一副落魄憔悴双眸紧闭的样子，仍然难掩容色秾丽娇秀的好底子。小公子衣服锦缎金绣，却破了许多刀剑撕裂的口子，想必是个被人追杀的小可怜，不知如何流落至此。

她在玄天宗多年，上手一碰就知道什么情况。

——魔修。

玄天宗教他的，应当是除恶务尽，然而这孩子满身是伤，身上并无血腥气。

用系统检测过，罪孽值也干干净净的是个零。

洛飞遥看着旁边一群眼神澄净的小孩，知道对方是魔修却也没办法就这么撒手不管。

这群孩子生活在最和平的地方，不懂仇恨，不见苦难，每日里最难熬的应当就是她这个夫子留下的课业还未学完，仙魔之争太遥远了，遥远的在她仍是京城重臣独女的时候都不知道。

于是她劝走了这群眼中只有好奇的孩子，独自一人面对着昏迷的小魔修。

以防万一，洛飞遥还是写了个情况报告发给了还在本部那边交接的系统，从时间年月到情况细节，连小公子衣服上一共有多少口子都写了个清清楚楚，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直接交了个教科书版本的调研报告。

系统这次学聪明了，拽着同部门的其他同僚对着这份详细过头的调研报告一起琢磨了半天，最后一致觉得：这就是个标准的魔道童年救赎白月光的剧本嘛！而且这一次还是个实力不如她的小孩，实在不行就中途撤退，反正养成系的特点就是前置时间长，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洛飞遥收留了这落魄的小公子。

小公子很乖，很可爱，怯怯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同上课，会甜甜的叫姐姐，时不时露出一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的矜持模样，程度却更像是撒娇的娇贵猫咪，让人无奈，却不至于惹人真心生怒。

他小心翼翼的讨好，洛飞遥并非没有感受到。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吗？”

洛飞遥问。

小公子往往就只是无辜一笑，软软反问，“姐姐说什么呢？”

洛飞遥没有回答。

她看着小公子费尽心思讨好自己，几度阻止只得一双小公子朦胧泪眼，慌慌张张地问我哪里做错了让姐姐不高兴了吗？

瞧着，可当真是十二分依恋喜爱的样子。

她摇摇头。

小公子出身尊贵，又带了个朝堂权谋手足相残的剧本，洛飞遥救下他数月之后，追杀者不期而至。

城民在她指挥下散去大半，余下老弱不便行走，而还有极少部分担忧她的安危，不愿离开。

洛飞遥没继续劝下去，她只是取出长剑，写了封求救的心送去玄天宗，膝上横着她唯一的剑，守着空荡荡的一座城。

追杀者上门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想拿她当做筹码威胁小公子的意思。

她轻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会觉得她有用呢？

因为小公子含着甜蜜笑意的眼底，藏着的可是狠戾的杀机和深刻的怀疑呀。

此刻怕是已经用她的信息当做骗人的饵，自己早早地逃跑了吧。

他恨我。

为何恨我？

恨我救你，还是恨我让你金贵之躯却不得不对区区凡人女子费尽心思地垂眉讨好，小意殷勤？

追杀的魔修们存了灭口的打算，看着洛飞遥缓缓拔剑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轻蔑之意。

你的修为赢不了我们。

洛飞遥点点头。

玄天宗没有来，其他人也没有来。

——她还是只有这把剑。

“没关系。”

这仙姿佚貌的美人手扶剑锋，抬头温温柔柔的笑了笑。

“我还有剑骨。”

碎剑骨，破灵根，以自身化剑成阵，乃是这世间最奢侈的杀阵之一。

都是她自己的东西，洛飞遥没什么舍不得的。

但是得说，剑骨成阵的样子，挺好看的。

就是看不到第二次，有点可惜。

剑骨碎尽后再无力气站起来，洛飞遥躺在地上，一身白衣被血浸润成氤氲散开的红，唯一的凡剑也早在厮杀之中被人砍碎了，她手上握着半截血迹斑斑的残剑，其余什么也没有。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看到视野模糊，昏昏沉沉。

漫漫冷雨，脚步声渐渐靠近，锦衣华服的漂亮小公子站在那儿，远远地看着她。

雨很大，他的表情也很平静。

……所以，大抵是没有哭的。

“都逃跑成功了，回来做什么？”

躺在地上完全起不来的洛飞遥很平静地问道。

小公子眉眼一动，缓步走了过来。

“你……”

……是真心要救我？

这句话太假，也太冷，在小公子唇边呆了一会，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要死了。”

“嗯。”洛飞遥应了一声。

“所以你走吧。”

她没什么力气去看他，也不是很想去看他。

“我救了你，现在也没有力气杀你，那你就走吧。”

“你不怕我再去害别人？”

“我都要死啦。”洛飞遥说，“别道德绑架了，让我安静死一会好不好？”

她有些微微的倦，还有些酥麻的冷意，于是她迁就着仿佛催促他安眠一般细密击打眼眶的雨水，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

很久很久以后。

久到当年故人都已化作一抔黄土，仍有说书人会时不时念叨着这里百年前的一段故事。

说啊……那洛家女，本该是京城重臣的掌上明珠，一脚踏入仙路，后又重返凡尘……只可惜，只不过因为一时心软误救了一名魔修，遭受了无妄之灾。

后，又为了一群毫无关系的凡人，碎尽剑骨，散去修为，剑骨碎裂之处成就一方护佑大阵，保住一城百年安稳。

可叹那金枝玉叶的天之骄女，临死前除了半截残剑相伴，身边却是个连收尸人也没有。

……

说书人对着台下空荡荡叹了口气，转身去了柜台燃了三根细香，对着内间的牌位拜了拜，一脸郑重恭敬地上了香。

牌位字迹模糊，字纹猩红如血，只隐约瞧得清一个“洛”字。

作者有话要说：遥遥应该是我死的最早的女主没有之一。

后面有火葬场，但不是追妻火葬场啊，没有妻啊，不要从这里面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