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在火纸里面，挑了一张纹路比较细的，放到一个干净的碗里烧成灰，跟尹老板要了一张面值一百的法币。

当时通货膨胀厉害，法币一百元还买不到一个鸡蛋。

太爷爷把那种百元法币，卷成细细的纸筒，用纸筒把火纸灰，轻轻吹到小尹的左耳里。

尹老板看到太爷爷的手段很简单，带着疑问说：“小伙子，这样就行？”

太爷爷拍着胸脯说：“一定能行，火纸灰最是吸水，还能钻进缝隙。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怎么把吸满水的火纸灰拿出来。”

太爷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珠一转说： “尹老板，不过今儿晚上，我要住在你家里，连夜守着小尹，继续给小尹治疗，你放心，明天我保证能把小尹耳朵里的水，全部抽出来。”

尹老板将信将疑，抱着不看广告看疗效的心态，把太爷爷留了下来。

晚上太爷爷和尹老板一家，吃了掺着野菜的窝窝头，吃好之后尹老板安排太爷爷和小尹睡一个屋子。

小尹在床上睡，太爷爷就随便打了一个地铺。

连着吃了两顿饱饭，太爷爷精神头上来了，告诉小尹向左侧身躺着就行，小尹耳朵里有点痒，翻来覆去睡不着，太爷爷就在地铺上打坐，给小尹讲故事。

听着故事，小尹慢慢睡着了。

太爷爷打坐到半夜，起来把睡着的小尹头抬起来一点，左耳向下，轻轻晃了晃小尹的脑袋，从小尹的左耳里滚出两个纸灰球，纸灰球吸满了水，潮乎乎的。

太爷爷知道这个方法有效果了，又把小尹放平，对着小尹耳朵里吹了点纸灰再给他翻成侧身，自己这才睡去。

第二天早上，太爷爷又从小尹耳朵里拍出两个纸灰球，看看潮湿度，对尹老板说没事了。

小尹晃晃脑袋，没有水声了，耳朵里的水被去掉了，小尹整个人精神多了，蹦蹦跳跳的，又恢复了精神头。

尹老板很高兴，对太爷爷的称呼从“小伙子”改成了“大夫”，不光给太爷爷拿了几张法币，又拿了两块热乎乎的朝排给太爷爷吃。

太爷爷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的白面朝排，拿到手里闻了又闻，香喷喷的，一时没舍得吃。

其实太爷爷只要告诉尹老板，吹纸灰拍脑袋的方法，完全没必要在尹老板家里滞留一晚上，但是人穷志短，要求留下来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再混上两顿饭，不过让太爷爷没想到的是，他滞留的一天，又救了一条人命。

太爷爷的朝排还没来得及吃，有个三十多岁的人奔了进来，着急的问尹老板：“大夫还在吗？没有走吧？”

太爷爷看到来人身上的衣服，估摸着这是有大生意上门了，当时能穿没有补丁衣服的，肯定是有钱人家，何况这个人的衣服不光没有补丁，穿的还是绸料长衫，腰上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佩。

尹老板就给太爷爷介绍，说这是龙沟街尹府的大公子，也是尹老板的本家堂兄弟。

太爷爷听过龙沟街的尹府，据说早年在江南做绸缎生意的，积累巨资之后，由于时局不稳，尹家收缩了生意，把生意铺子转手变现，搬回了紫桓县老家，在这之后收购了不少土地，成了龙沟街方圆有名的大地主。

尹老板指着太爷爷，说这就是大夫。

中年人看了看太爷爷瘦弱的样子，一看就是常年吃不饱饭的人，名医哪有吃不饱饭的道理，所以中年人叹了一口气，轻声说：“老常都没招，这个年轻人就更别提了，唉，看来命数如此，尹家当有一劫啊。”

太爷爷并没有对尹大公子言辞中的轻视有什么过分反应，而是拱手施了一礼。

尹大公子看到太爷爷拱手的时候，手上还夹着一个朝排，虽然显得有点搞笑，但是这宠辱不惊的态度，又让尹大公子很是赞赏。

尹大公子说了句没办法，病急乱投医，就让太爷爷马上跟着走去看看。

太爷爷说朝排我刚拿到手，早饭还没吃呢，要等我吃好再去。

尹大公子急了，把太爷爷的药箱背在肩上，拉着太爷爷就走，嘴里说：“再不去我弟弟就不行了，只要你能给看好，别说朝排，就是大鱼大肉，也要让你吃三天，另外酬金也好说。”

太爷爷被尹大公子拉着，一路上只顾啃朝排，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尹府真是好大的一处院落。

门口粗大的银杏树上，拴着两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院落虽然经过兵荒马乱，有点衰败的迹象，但是仍掩盖不住曾经的富贵荣华。

太爷爷进门发现，院子里围着一圈人，人圈里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二十来岁，眉眼和尹大公子差不多，估计这就是尹二公子。

一个老太太拄着龙头拐，坐在堂屋门前，身后站着两个少妇，身前一个穿长袍的白面郎中，郎中衣着整洁，最多三十岁的样子，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药箱，对着老太太摇摇头。

老太太看到白面郎中摇头，龙头拐一个劲往地上捣，把地上青砖都捣出一个个洞来。

尹大公子把太爷爷领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看着面前，饱受奔波之苦衣衫褴褛的太爷爷，责怪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估计跟尹大公子一样，老太太对太爷爷的第一印象，也不是很好。

这个老太太大马金刀的坐着，悲痛之余，还显露几分占山为王的气势，加上手里龙头拐能捣坏青砖，太爷爷断定这老太太出身草莽，说不定以前就是土匪头子，不知道怎的嫁到了尹家。

老太太看着尹大公子，尹大公子不敢出声，太爷爷就拱手说声打扰了，转身准备走。

太爷爷转身的时候，别在后腰的虎撑落到了老太太的眼里，老太太说：“这个虎撑表面斑驳，看来有些年头，郎中可是家传的医术？”

太爷爷可没说这是捡来的虎撑，只是沉默不语。

老太太的语气，客气了很多，说：“那就请郎中给看下吧。”

太爷爷走进人群，地上尹二公子一动不动，两只眼紧闭着，脸上和手脚，这些没被衣服包裹的地方露出来的皮肤，隐隐长出了细细的鳞片。

太爷爷蹲在尹二公子身边，抬起尹二公子的手腕，轻轻试了试脉搏，脉象时断时续，翻开眼皮一看，瞳孔涣散，眼看就不行了。

太爷爷问是怎么回事。

尹大公子答道：“前段时间阴雨连绵，后院柴房年久失修，对外的那面墙塌了。昨天我家老二，就找来村里几个闲汉帮忙收拾，整理的时候，发现塌倒的墙根下有个孔洞，几个闲汉一时好奇，就顺着往下挖，结果挖出一条足有一丈五的长虫来，当时有女眷在场受到了惊吓，大家一时手慌，就给打死了。”

太爷爷说：“后来呢，是不是尹二公子把长虫给吃了？”

旁边一个扎着冲天鬏的小孩抢着说：“是吃了，打死长虫的二赖子，说最近饭都吃不饱，没想到土地公发了慈悲，赏了一条这样的大补肉食，几个人就拿去家炖了，还借了我们家的佐料，二叔昨晚闻着香味，提了一坛酒就过去了。”

“二赖子他们呢？”太爷爷问。

“夜里已经死了。”说到二赖子的死，尹大公子一脸的惊慌。

太爷爷说：“看样子是中了蛇毒了。”

老太太面前那个白面郎中，自己没找到尹二公子病因，看到太爷爷很沉着，小心眼上来了，面无表情的说：“这位大夫所言大谬，在下断定那是一条无毒的菜花蛇。”

太爷爷对他笑笑没接话，让尹大公子带着去看看二赖子。

尹大公子伸手喊来一个小童，让小童领着太爷爷去看看。

小童带着太爷爷，来到大院不远的池塘边，池塘边上，有两间不带院子的破房子，小童离着好远，就浑身发抖不敢再走。

太爷爷只好自己走了过去，看到破房子门口，支着一口大锅，掀开破锅盖一看，锅里汤油泛光，上面还漂着几截蛇肉。

再走几步走到门口，没有大锅遮挡视线，太爷爷看到门槛上趴着一个人，浑身血肉模糊，脸保持半仰状态，两个眼珠子都掉了出来。

太爷爷顿时明白。为什么小童不敢靠近、尹大公子提到二赖子，脸上立马出现惊慌的表情了，感情是二赖子的死状，实在是太恐怖了。

估计二赖子是半夜毒发，想爬出来呼救，结果没有爬过门槛就死了。

太爷爷捂着鼻子跨过二赖子的尸体，走进了屋子。

屋里没有隔墙，堂屋和卧室连着，只有中间一张破桌子和几个缺腿板凳，桌子的旁边，还躺着两个和二赖子一样血肉模糊的尸体。

靠墙的一张破床下面，竟然还有三个带血的口袋。

口袋看着像是动物的皮，太爷爷不禁心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