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人才啊!

卫国人迷信。

其实这个时代没有哪个地方的人不迷信的,楚国甚至还巫蛊盛行,反而不太相信医师的作用。有病跳大神,没病看跳大神,已经成为常态。

敬畏神灵的人,同时也是最害怕神灵的人。

一直说,送葬队伍是不能在半道上停下来,这样会导致亡魂无法安息,留在子孙身边。这种说法自然没有多少根据,可问题是,谁又能证明这种说法是假的呢?

别说是战国时期了,就算是在后世,久居乡间的老妇说死后鬼魂下阴曹地府,做孙子的别看大城市名牌大学毕业,可真要理论起来,还真说不过老奶奶。甚至一句干巴巴的:“奶奶,这是迷信,迷信都是假的。”

可老妇用一句话能就让满腹科学理论的子孙们哑口无言:“前天你爷爷还托梦给我,让我给他烧一件冬天穿的衣服,下面冷。昨天去给你爷爷上坟,烧了件大衣,昨晚上立马就托梦给我,不冷了。有本事你想办法去问你爷爷还缺点啥?”

当孙子的看着客厅里高高挂在墙上的慈祥老大爷,只能哀叹,孙儿办不到啊!

效果杠杠的

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在这方面能够折服一个固执的老太太一辈子的执念。

……

战国时期鬼神之说,接受度更高。几乎到了人人相信的地步,当然个别除外。

拦住送葬队伍的行为,肯定是罪大恶极的混账做法。可周通拦都拦下来了,他还有什么办法?而且还拦错了,原本嘱咐他的是拦住一个难产刚死的妇人,而他却拦下了一个六旬老太太,他那句,一尸两命还好没有说出口。要不然,死去老妪的三个儿子当场能跟他拼命。

可周通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口口声声说:“棺椁里的人还没死,活人怎么可以下葬?”

这才是让送葬的几个儿子非常忌惮的事,真要是出了这样的乌龙,他们这辈子的名誉都将毁于一旦。所以,几个儿子除了用愤怒的眼神看向周通之外,心里也开始打鼓起来。可是送葬的时间都已确定了,无法更改。而且下葬的时辰也很有讲究,早上不行,傍晚也不行,只能是中午和下午。

也就是说,午时和未时最为适宜。

耽误了时辰,所有家里人就要承担心理上的恐惧,还有内心的不安。

可要是坚持下去,万一搞错了呢?

对方看上去像是个医师,从郊外采药回来,恐怕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加上三兄弟的母亲刚断气不久,寿材都是早早备好,这才提前发丧。真要是出了乱子,这就不是街头闹事那么简单了,而是子弑母,罪大恶极。

谁也承担不起这样的罪责。

“这可是人命案,在场的哪位受累跑一趟衙门,请仵作来勘验。”

“我看先开棺,这人在棺材里时间久了,活人都要被闷死,万一官员来了,一切都晚了。”

……

街头都是支招的,反而双方当事人坐蜡了。

周通胸口的心脏咚咚咚,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已经搞明白了,那个看上去一脸老相的根本就不是难产妇女的丈夫,而是死去老妪的大儿子,估摸着躺在棺材里的老妪至少也该六十来岁了。

在这个时代,六十岁是耳顺之年,可以说是长寿的了。

到了七十岁,那就是古来稀,地方官可以向国君申请给老人做一个‘鸠杖’,以示敬老。斑鸠还有一个特别的寓意,就是这种鸟是从来不会噎的鸟,也是将这种寓意带给老人,噎死,恐怕是古代老人死亡率最高的一种意外了。

当然,在战国时期,什么年纪可以享受尊老待遇?

答案是:50岁。

《礼记·祭义》就有一段说明:“古之道,五十不为甸徒,颁禽隆诸长者。”

意思就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五十岁就不用亲自去做狩猎的事了,但可享受猎物吃肉的时候,先选最好的一份。

死者是一位长者,这高度引起了帝丘人的热情,更有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呼:“让长者透透气!”

气地孝子老大差点背过气去,他老娘都已经死了,还要如此折腾他们兄弟,难道真的是前世的报应不成?

“某腿脚快,某去报官。”

“某是木匠,带着工具!”

“某是大胆,不怕邪物,让我来。”

……

等到边子白等人一大帮子挤进去的时候,帝丘百姓已经热情的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而棺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张青灰色的脸恐怖异常,让围观的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可是爱好看热闹的帝丘人就算是怕得飕飕发抖,也没有逃跑,勇气可嘉。

反而在边上指指点点:“好吓人的一张脸,青面獠牙鬼一般,让人心头凉飕飕的害怕。”

“可不是!”

……

“让开,让开,大令到了。”

赵武孔武有力的胳膊往两边一哗啦,围观的群众顿时被吓地大喊大叫,毕竟太瘆人了,发现是个高个汉子推搡人群,顿时有人怒了:“傻大个,瞎挤什么?”

“我家大令来了,闲杂人等避开。”

原本边子白都已经走了,可是他却看了一眼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颇为无奈,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边子白见三个因为愤怒而面红耳赤的汉子,还有一脸茫然,眼神中流露出惊恐不安的周通,无奈之下做起了主事之人。他先问三个孝子:“此人是你等何人?”

“家母喜欢吃软糯的稻饼(类似年糕的食物),今日上午朝飨贪嘴多吃了两块,噎住了,没有吐出来,巳时已然断气。按家母早年立下的遗愿,不停尸,简丧葬。这不,我们兄弟请了街坊帮忙发丧,没想到快要出城的时候,被这个疯子拦住了,还硬是诬赖我母未死,请大令给我们兄弟做主。”

老大说话很有条理,看似是个街头做生意的小商人的模样。

边子白扭头看向周通,问:“尔是何人,为了阻拦他人发丧,有何居心?”

这时候的周通已经完全惊醒过来,他有种感觉,眼前的这个少年官员身份不低。

想到这里,周通强按下心头的不安和害怕,开口道:“大人明鉴,某是医师,在前几日出城采药,今日刚回城路过城门就听到了还有人议论屠家的不幸。正当小人准备入城的时候,听到棺木之中似乎有响动。想起以前老师教导,似乎这种症状是假死,是有机会救活的。小人这才冒失拦住了送葬的队伍。”

“可知一旦你错了的后果?”

边子白沉声问道,要不是在外,他都忍不住翘起大拇指给周通点赞,人才啊!这会儿功夫似乎已经想到了对策。结果姑且不说,至少他是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有道是本心无愧,足以让人敬重。

可周通的表现还不仅仅如此,就见周通表现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痛心道:“正所谓,医者父母心,在下就算是惹出一些非议,但如果能够救活一个本不该死之人,就是天大的功德。见义不为,不勇也!”

“尊姓,何方人士?”

周通眼珠子滴溜乱转,他在知道拦错了送葬队伍的那一刻,就一直在想对策。按照他的情况,最后的结局送官是少不的。但是怎么送,以何种方法送官,却是他一直在谋划的办法。作为一个职业骗子,周通的脑子很好用,甚至比一般的士子都要聪明。骗子,如果傻的跟山药蛋似的,怎么去骗人?

一通话,将大义,甚至失败的风险都包括其中。

周围的帝丘群众都露出了敬佩的眼神,就连作为‘苦主’的三个小子,在经历了丧母之痛之后,还惨遭了开棺的羞辱,可这会儿功夫,看向周通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那种如同火焰般燃烧的怒火。

似乎有一种期望,还有茫然。

死了,能救活吗?

当边子白问他姓名的时候,周通心中还是有些打鼓,他要是用真名,万一被人认出来,或者听说过怎么办?

想了想,还是用假名比较好。既然用的是假名,就不用在乎谁是谁非了,还自然要选择一个名气响亮的,甚至连卫国的帝丘都有一定名气的医师。当然帝丘本地的首先排除,周围都是帝丘百姓,真要胡说八道,肯定当场被拆穿。

周通很快就找好了一个目标。说起这个名人,连教他一些浅薄医学常识的医师都赞叹不已。甚至安排他做戏的那个猥琐管事,也哀叹:“当世扁鹊,富贵不能移其志也!”显然,扁鹊很有名,就算是有钱也无法请的动。既然是骗子,基本上都有一颗吃了豹子胆的雄心。这个扁鹊有名气,但是不在帝丘,也没有来过帝丘,却有种高大上的响亮感。为什么周某人就不能拿来用一下呢?

其实周通也明白,冒用名医是有风险的,可是作为骗子,他的一身本事都在一张嘴上。其他的本事……不说也罢。救人是别指望了,但是有了名医的身份,或许到时候被送入衙门的时候会少挨打一顿板子,于是这家伙轻轻咳嗽一声,胆大妄为地冒充他人:“在下当世扁鹊门门主,秦越人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