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三更君

平儿见她急了,不敢置气,赶紧把幂篱捧出来。

“姑娘要去就去,只是别着急嘛,”她知道一旦关乎小道士,星河就容易乱了分寸,这会儿不是跟她硬碰的时候,只能先哄着:“下面人这么闹哄,万一伤着姑娘怎么办。”

星河果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匆匆忙忙把幂篱戴上,推开车门。

那车夫见不肯绕道,只得先停车。

平儿急急地跟着星河,一边回头吩咐:“好好等着!”

星河双足才落地,就忙往前奔去。

前方的空出的地面儿,横七竖八,倒着至少四五个人。

有的扶着腰,嘴里哎吆不住,有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还有的满头鲜血,大声叫嚷。

伸吟声,哀嚎声:“来人啊快来人……打死人了!”

“捉住他,别让他跑了!”

夹杂着路人的指点议论声,此起彼伏。

星河好不容易拨开人群走到跟前,看见的只有这般情形,但却不见了小道士的影子。

她干咽了口唾沫,此刻心底飞快掠过的,竟是先前在县内,那倒霉的采花贼的惨状,以及……小罗浮山上给李绝扔下山崖的那两人。

几个兵马司的人冲进去,把地上还有气儿的扶起来:“怎么了,谁动的手?人呢?”

“跑了,那边!”那人捂着流血的脑袋,往东边一指,又说:“我们可是宁国公府的人,千万别放跑了那小畜生!”

京畿司管着二十四县军马的庾凤尘就是宁国公府的,兵马司的头目见了他还得行礼呢,这些人自然不敢怠慢,当下忙分出一队人马去追。

另外剩下的,把地上受伤、晕厥还有半死不活的那些人都扶起来,送医的送医,又询问那小道士的容貌衣着等等,以及为何动手之类。

围观的人群见已经开始扫尾了,便不再紧着围观。

有的人转身走开,有的边走边小声议论。

有的则留意到人群中竟还有一位衣着考究戴着幂篱的少女,就算幂篱遮住了容貌,但看身形,以及那露在外面的纤手,便知道必是个绝色女子,而且出身不凡。一些好事之徒,便蜂蝶闻到花香似的聚了过来。

平儿紧紧地攥住星河的衣袖,生恐一松手她就丢了,又察觉有人盯着她,便赶紧说地:“姑娘,人都走了,咱们回去吧?”

没看到李绝,星河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乘车回到侯府,收拾了一通。

本来星河想着,等容霄回来后,叫他去打听详细。

谁知先回来的却是容湛,他来找星河,说道:“你知不知道,跟霄儿交往的那个惠王府的小道士,叫李绝的,惹了事了?”

星河假装镇定:“怎么了?”

容湛道:“他把宁国公府的庾青尧还有好几个人都打伤了,伤重的至今还昏迷不醒呢,兵马司因为是王府的人,不太敢动……外头却已经传遍了。”

星河原先还期望是自己看错了,希望是什么别的道士……可世上哪里还能有李绝那样的小道士呢?

“现在怎么样?”她赶紧问。

容湛看着她关切的模样,方才还一派淡然呢,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这件事有些难办的,若是惠王不护短,交出人,自然无事,只怕惠王殿下不会轻易把人交出来。但如果不交人,也自会影响王爷的声誉。”

星河竟然不敢再问下去:“可、可是为什么竟动了手呢?”

“我只听说是起了口角,到底怎么样却不清楚。”

容湛交代了几句,扫量星河的神色:“三妹妹,那个小道士……”

星河正是满心忧虑,隔了会儿才如梦初醒:“嗯?湛哥哥说什么?”

容湛迟疑片刻:“上次霄儿生日时候他来,霄儿竟还领他到你这儿来坐了坐……我想,以后还是别跟他走的太近吧,你也知道,父亲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很好,若不是他在惠王府当差,是万不会容许他进门的。”

容湛是好意,星河在这家里毕竟不怎么受宠,若还跟小道士那样的人交际,更恐怕平地生波。

星河也明白,垂头答应:“知道了湛哥哥,我会留意的。”

容霄一回府就给靖边侯叫了去。

星河知道容元英必然是为了李绝的事,询问或者训斥,如此而已。

她耐心地等了小半个时辰,容霄果然跑了来。

他被靖边侯喝问了半天,幸亏老太太那边觉着不妙,打发人过去,靖边侯才放了人。

容霄又去老夫人那里混了一会儿,又听了许多的询问跟嘱咐,才算给放出来。

星河本要跟他打听李绝的事儿,不料,容霄带给她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两日后,皇帝在东苑击鞠所观看击鞠比赛。

今日比赛的两队,一队是宫内的击毬手,一队,却是惠王府调理出来的。

这也算是一年一度的盛事,三月里最大的两个节,一是上巳,二就是东苑击鞠了。

就连靖边侯等京内的勋贵,也都趋之若鹜,每次开赛几乎都座无虚席。

外/围,甚至有人开赌下注。

靖边侯府这里,苏夫人对此没什么兴趣,但击鞠是上到皇室,下到平民百姓都喜欢的,参与其中,自然也是与有荣焉,否则便是落伍了。

苏夫人虽懒怠前往,却叫容湛容霄,带了他们三姊妹,跟随靖边侯一同前往看热闹。

容晓雾跟晓雪往年也曾参与过,只有星河是头一遭。

马车停在东苑外,一眼看去,车马如云,来观战的却多是应邀的京内官宦、权贵以及他们的内眷,平民百姓却是不得擅入,只在外面听消息。

当然,百姓们也有玩乐之处,正是在京郊青叶观之下的球场。

晓雪趁机便跟星河说起这击鞠的规则,以及种种趣事等。

她又道:“宫内调/教出来的击毬手最为厉害,往年不管是王爷所派的,还是京内勋贵子弟一派的,或者天下各处有名的击鞠队,统统没有能打赢的。”

容晓雾闻言:“就算天底下自有高手,只怕也不敢就赢宫内的御鞠所的人吧,毕竟谁敢赢皇上的面子呢。”

晓雪道:“姐姐这话可不公道了,谁强谁弱,难道围观的人都看不出来?要是真的他们故意的认输,坊间早就议论纷纷了。而且皇上也并不是那种好大喜功的。”

“嘘!”容晓雾示意她留意言辞。

星河听着两个人说什么击鞠,自己却毫无兴趣。

她今日之所以肯跟着家里人来,全是因为容霄那日跟她说的一个消息。

如今她戴着幂篱,目光在幂篱的轻纱之后摇曳四顾,急切地想要寻找那个身影。

是啊,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天,但就如同李绝教她的那句诗经所写:“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其实从那日她冒险下车找他,回府之后,平儿不知抱怨了多少次。

冷静下来后,星河确实也认了错:她实在不该在那种情况下冒险。

平儿直接便说了:“姑娘这样不行,你对那小道士简直要疯魔的地步,就看他看的比自己还重?”

星河一再认错,平儿却没有如之前般转怒为喜,一连两天只阴沉着脸。

对平儿来说,她放任星河去喜欢李绝,是因为看出星河是真心喜欢那少年,所以不要星河为难,而宁愿让她顺遂心意。

但倘若星河的喜欢越了界,甚至把李绝看的比她自个儿还重要,那平儿就受不了了。

星河只能尽量不去想这些。

靖边侯并不跟这些孩子们坐在一起,早去了相识的同僚亲友之中。

容湛跟容霄陪着三个女孩子在楼上的格子间里坐了,容霄对星河使了个眼色,扭身走了出去。

容晓雾对星河道:“往年国公府的人是在旁边的,那位四姑娘应该也是会来的。”

正说着,容霄从外面探头:“三妹妹,我看到了国公府的四小姐,她有话跟你说呢。”

星河便看向容湛,容湛瞅了容霄一眼:“你陪着三妹妹,别离开她,今儿人多,小心不要生事。”

容霄陪着星河出了格子间,却是领着她下了楼,越过挤挤挨挨的人群,来到球场外面帷幕遮挡的一排柳树下。

星河忐忑:“霄哥哥……”

容霄端详片刻,点头:“三妹妹稍等,应该是这儿没错了。”

星河站在树下,头上还戴着幂篱。

她出来的时候特意没叫平儿跟着,这会儿心里却开始惴惴。

这两天,容霄打听了消息,京畿司并没有再追究李绝打人之过,奇怪的是,御史台也并没有因而发声。

好像是有人故意地将此事压了下去。

但不管如何,只要李绝无碍,星河可算能够放心。

可就算如此,她仍是没法儿真正地安稳,夜间时不时地仍旧做噩梦。

柳树的嫩芽早就长成了一片葱绿,柔软的长丝垂落,偶尔轻轻地拂过星河的肩头。

她低着头,出神。

直到有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叫道:“姐姐!”

星河闻声转头,却见从那白幔的帷幕之后,走出一道轩直挺拔的身影。

竟是穿着一袭窄袍袖的白衣,腰束革带,脚踏长靴,头戴玄色幞头。

星河吓了一跳,自觉并未见过这样的少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欲转身回避,突然又停下来。

幂篱上的珠串摇摇晃晃,遮着她的眼,那飘舞的白纱也如同雾气横亘,雾里看花,没法儿清楚。

星河抬手将那纱罩慢慢地向上卷揭起来,抬眸看向那处。

少年正迈步向着这里走来,身形如芝兰迎风,步伐似虎豹巡山。

长眉入鬓,凤目生光,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星河,菱角似的唇边微微上扬。

他的右手之中还提着一个偃月形的长长的击鞠画杖,时不时地轻轻挥动,越见意态潇洒。

星河的眼神从迷惘变得震惊,这是……小道士……

不,他换了衣裳,他是李绝。

“姐姐干嘛这么看着我,”李绝已经走到了星河身旁,垂首,略戏谑地笑:“不认识我了?”

星河将纱遮披在幂篱上,竟然语塞:“你、你怎么这样打扮?”

李绝把手中的画杖举起:“今儿我是王府的击鞠手。就换了衣裳了,还有点不太适应呢。”他拽了拽袖子,拉了拉衣领,露出一点修长的脖颈。

又含笑问星河,“姐姐可喜欢我这么穿?”

星河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黑色长靴,配着黑色的幞头,却偏穿一袭翩然白衣,风流潇洒,美哉少年。

他的身形又好,宽宽的肩,窄窄的腰,天气热了,衣衫简薄,似乎能看到底下蕴着无限力道的肌理。

而白衣,越发衬得眉目如画,又清爽又鲜嫩。

她没想到第一次看到小道士穿常服,竟是如此。

星河没法儿再看,她转开头去。

李绝见她不答,且也不看自己,有些疑惑:“姐姐?”

星河垂眸,却看到他手上拿着的画杖:“罢了,你先回去吧,等……比完了后再说。”

她心里有些乱,迈步要走,却给李绝握住胳膊,他微微俯身,温声道:“姐姐有话跟我说,何妨现在就说。”

四目相对的瞬间,不知哪里响起了一声唿哨。

星河怔忪回眸。

却有两个青年正打前方路过,看到他们两人站在树下拉拉扯扯,想必留了心。

其中一人轻薄地哨了声,另一人便歪声邪气地调笑道:“这是哪家的美人儿?竟跑到这儿会情郎来了?这光天化日之下,可不好办事儿啊……”

星河猝不及防,急忙转头把幂篱放下。

不料惊鸿一瞥,那人已经看到一张绝色的脸孔,顿时失魂。

又见李绝面嫩,便咽着口水说:“小美人儿,跟青嫩小子有什么可玩儿的,倒多看看我们啊,保管让你……”

李绝听他们发那些混话的时候,眼神就已经变了,又听见这句,哪里能忍。

作者有话要说:小绝:该死,敢打扰我跟姐姐约会

庾叔叔:扰乱治安跟治安破坏分子产生了冲突,嗯……

还是敲打出了迟到的三更君,么么哒~感谢在2021-10-1420:04:20~2021-10-1423:3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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