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走出闺阁】

费纯这阵子是真的忙,从去年冬天,一直忙到春耕时节,就连过年都没好生休息过。

而且,他也不知道父母哪天能来,忙于工作忘了双亲的性格要惹事。

回家的路上,凌氏还一路絮絮叨叨,抱怨儿子做了恁大官,居然连一顶轿子都没有。

费纯无奈叹息,招来路边的舆夫,喊了两架舆轿,让父母坐着滑竿回家。

古今许多大儒,反对轿子这种东西,认为是将百姓当牛马。

赵瀚这个提倡人人平等的,反而允许轿子、滑竿的存在。甚至开创了一个行业,让无业游民到官府登记,只需上交少量规费,就能用滑竿载客赚钱。

可以理解为黄包车,也可以理解为出租车。

既能为官府创收,也能缓解城市就业。

费廪、凌氏夫妇,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抬着走,顿时心里好受了许多。

凌氏说道:“纯儿,再喊一架舆轿,你是做官的怎能走回去?莫要太寒酸了,被人看不起。”

费纯只得解释:“娘,若无必要,瀚哥也是自己走路。瀚哥的规矩多得很,家里不准蓄奴,也不准虐待佣人。还有,你们今后莫要张扬惹事,这次只是挨板子罚钱,再犯就会罪加一等!若有人来家里请托,无论送礼多少,都不能收下,否则我哪天被砍头都不知道。”

砍头?

凌氏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费廪问道:“你跟瀚哥儿好得很,收点钱也要被砍头?”

费纯说道:“贪得少罚田降职,贪得多就去山里挖矿,贪得再多就直接砍头!换成哪个都一样。”

费廪嘀咕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养个丫鬟都不行,你们还造个什么反?”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费纯只能说:“爹,娘,你们只要记住,若是胡乱收礼,儿子这官位就不保,脑袋也容易搬家就成。”

夫妻俩真被吓住了,甚至都不敢再乱说话。

回到家中,费纯自是详细诉说规矩,哪里必须注意,哪里不能违反,并拿出五两银子给父母置办衣服。

凌氏问道:“纯儿,你现在的俸禄是多少?”

“月俸十二两。”费纯回答。

费廪吐槽说:“这瀚哥儿真是吝啬,费氏商行的大掌柜,月俸都有十两,年终还能分红。”

费纯叹息道:“官俸已经很高了,我恨不得再降低点。”

为啥?

因为费纯主管钱粮啊,他已被搞得焦头烂额。

赵瀚给官吏的工资开得高,费纯那12两银子的月俸,若按吉安府粮价来换算,相当于大明朝廷正四品官员。

当然,粮价是浮动的,吉安府这两年丰收,粮价相对来说比较低。

若是遇到大灾之年,费纯的俸禄对照大明官员,可能直接从正四品下降到正六品。

另外,冬天还有炭火补贴,知县以上官员还有纸墨补贴。

不管如何,只要不铺张浪费,费纯靠工资养活全家没问题,还能雇几个佣人做家务如果迎来送往,奴仆成群,那肯定消费不起。

相较于大明朝廷,非但官员俸禄提升,吏员的工资也普遍提升。

这也是为啥费纯一直叫苦,说养不起那么多官吏,不断请求消减镇级衙门的原因。

养那么多官吏,都得给钱啊!

朱元璋当年创业的时候,甚至在大明建国之初,都是发不起官员工资的。于是搞出临时性政策,元末遍地荒田,直接赐田让官员开荒,收获的粮食就充当俸禄。

庞春来、费如鹤、费纯等人,都希望赶快杀回铅山县。

因为他们知道,铅山县有露天铜矿!

宋徽宗年间,全国最大的铸币中心叫“永平监”,所在地址便是铅山县永平镇,那里从西汉时期就在开采铜矿。

另外,永平监的铸钱原料,一处来自铅山场(永平镇),一处来自德兴场(德兴县)。

而德兴铜矿,在开采千余年之后,依旧是亚洲最大的露天铜矿!

朱元璋最早的铸币机构,便是江西宝泉局,铸币地址位于铅山永平镇。由于永平铜矿开采过度,德行铜矿距离太远又在山中,从明中期就渐渐不铸钱了,一直到新中国建立才重新开采。

只要赵瀚占领铅山县、德兴县,铸造铜钱肯定不缺原料。

甚至江西还有大型井盐矿,可惜埋藏太深,需要现代勘探技术去发现,导致江西在古代无法自行产盐。

……

在吉安府住下的第五天,赵贞芳就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去找费如梅,两个小姑娘结伴前往城北郊上学。

几十年前,由于白鹭洲书院被洪水毁坏,校址迁到城南的仁寿寺。仁寿寺校址再改为庐陵县学,白鹭洲书院又搬去城北郊。当白鹭洲书院重建之后,城北郊的学校就改为私塾,现在则改为女校。

赵瀚普及四年制义务教育,要求女童也必须去上学,这让士绅们颇为不满。

虽然只是孩童,可男女授受不亲。

而且,义务教育太扯淡,教学内容特别粗浅,老师质量也稂莠不齐。特别是许多乡村学校,老师竟然是童生,四书五经都不过关,只能让学生识字兼学会算术。

于是有士绅请求,他们自己集资组建女校,不用官府掏一分钱。

这种好事儿,赵瀚自然答应,只有一个要求,删改《女四书》里的部分内容!

比如《女诫》的第一篇,就被赵瀚改得面目全非。

《卑弱篇》改为《坤德篇》,“明其卑弱,主下人也”这种混账语句,改成“为妇之德,持家有道”。生女儿摆在床下教导,生儿子放在床上教导,这类尊卑东西全部删除!弄璋弄瓦也全部删掉!

赵瀚直接给《女诫》作了一篇序言,写道:

“一国之兴盛在其民,一家之兴盛在其人,欲立国家,先立人民。欲立人民,当兴教化。为人母者,教之始也,不可不察……”

士绅们对此无可奈何,只能让女儿在学校读新版《女诫》,回家之后再学旧版《女诫》。

迎春和冬福,已经恢复自由之身,但依旧在娄氏那里做女佣。

她们领着两个小姑娘,前去城北女校报名读书。

一路上,赵贞芳和费如梅叽叽喳喳,看到啥都觉得新鲜稀奇,主要是对上学这种事充满幻想。

迎春则低声对冬福说:“三月三配亲,你去不去?”

“我才不去,羞死人了。”冬福红着脸说。

迎春笑道:“我要去看看,我都二十三了,比你大一岁,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

冬福调侃道:“你就是想汉子了。”

“想汉子就想汉子,”迎春满脸笑容,“便是留在铅山,也该许婆家了。来瀚哥儿这里,还不用做家奴,找个军官嫁了,说不定生儿子也能当官。这种好事,以前做梦都想不到。”

冬福颇为心动,却嘴硬道:“我不嫁人,夫人待我好,一辈子都伺候夫人。”

走了一路,冬福突然问道:“配亲是啥啊?”

“你没听说吗?”迎春解释道,“每年三月三,当兵的都要放假,没成婚的由宣教官组织配亲会。未嫁女子,皆可报名参加,便是寡妇都可以。先让女儿家挑选中意者,若是男子也愿意,便可到郊外集体踏青。踏青回来还没反悔,这桩婚事就算成了。”

冬福红着脸说:“啊呀,那可真羞人,未婚男女去踏青,岂非不顾男女之嫌?”

迎春笑道:“又不是让你私自幽会,那天好多人一起踏青呢。”

“这事你听谁说的?”冬福好奇道。

迎春说道:“如鹤少爷院里,那个叫杨菜的女佣所讲。她说自己去年没好意思报名,另一个女佣便报名了,嫁了个年轻军官。那军官还读过几年书呢,嫁过去便辞工了,婆家给掏了一笔违约银,听说现在都快生孩子了。”

“那当兵的肯定是大官,违约银子都付得起。”冬福说道。

迎春笑道:“人家立大功了,赏的银子。”

“倒也好福气。”冬福有些羡慕。

“你去不去?”迎春问道。

冬福咬着嘴唇说:“去看看也行,不过我不会辞工。可以求着夫人改文契,每天早点过来做工,晚上再回家过自己日子。”

迎春打趣道:“还说不想去,连婚后日子都想好了。”

冬福羞得不敢说话,只是闷头往前走。

赵瀚的地盘,治安不用担心,打行和乞丐都被禁绝。这些都是劳动力,不容其闲置浪费,三家兵器所就能吸纳许多,好多粗活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还没到学校,赵贞芳半路就碰到女同学。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女公子,由一男一女两个佣人护送着。

女校门口有块牌匾,赵贞芳抬头一看,却是“扫眉书院”四个大字。

“扫眉是甚意思?”费如梅有些迷糊。

赵贞芳笑道:“你忘啦?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这首诗咱们学过,扫眉才子便是才女。”

费如梅立即回忆起来,惊呼道:“哎呀,这典故可是出自薛涛,薛涛是个乐籍女子。”

“我二哥废了乐籍。”赵贞芳指着牌匾说。

费如梅仔细一看,原来“扫眉书院”四个字,是赵瀚亲手题写的。

不论男佣还是女佣,到了校门口都被挡住,迎春和冬福是来给孩子报名的,特别获准入内。

里面清幽雅静,偶尔可见女学生。

就连老师,也是出自大户的妇人,全校就找不到一个男性生物。

“格格格格……”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赵贞芳穿过回廊一看,却是几个女学生在踢毽子。

费如梅高兴道:“我喜欢这里,有好多玩伴可耍。”

赵贞芳笑着说:“是很热闹,比待在家里有意思多了。”

赵瀚现在不喊男女平等的口号,只是尽量做些事情,让女子从闺阁当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