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城市的冬天不会像内陆的城市那样气温低，但有时候，夹杂着湿气的寒冷会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电线杆上的积雪因为重量而从高处滑落，砸在房子的屋顶上，破旧的孤儿院就静静地卧在那个贫民区的角落里，在风雪中散发出温暖的光辉。

突然间，二楼的玻璃窗上映出了一只小小的手印，紧接着，那只小手的主人把窗户上的白雾摸去，露出了稚嫩的脸庞。

他顶着通红的鼻尖，出神地望着窗外，随后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走廊尽头的声音立即就闯了进来，吓得男孩赶紧往卧室门跑去。

然而他还是被大人逮了个正着。

“隼！你又穿着睡衣光脚站在地上！会感冒的知道吗？”

头发白了大半的老奶奶捧着暖手袋走了进来，勾住了企图逃跑的男孩的后衣领。

“院长奶奶，隼知道错了……”

年幼的叶隼吸了吸鼻子，低下了脑袋，右脚搓了搓左脚的脚背，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老奶奶看着男孩红彤彤的脚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进屋把袜子穿上。”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就这样，大手牵着小手，步入了身后的房间。

透过门缝，可以看见屋内躺的整整齐齐，正睡得香甜的孩子们。

走廊的角落，有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另一个五岁的叶隼呆呆地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把门合上。

黑雾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好奇道：“你当初站在窗前，在想什么？”

叶隼迷茫的眼里浮现水雾，觉得鼻子有点酸，那是好像是已经不在的场景，和已经不在的人。

“我在想，爸爸妈妈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黑雾：“那你后来知道为什么不来吗？”

叶隼：“因为……爸爸妈妈在工作的时候出意外了……”

黑雾逐渐笼罩了叶隼的视线，将他包裹了起来，等叶隼的眼前再次出现光亮的时候，场景已经彻底变了。

孤儿院门前的大树已经结出了果子，茂盛的枝叶在树下撒下了一大片绿荫，几个孩子坐在沙坑里打打闹闹。

“隼，你想被人收养吗？”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看着叶隼问。

叶隼想了想，随后道：“无所谓，都这么大了应该也没人愿意收养我吧。”

“我很在意，我希望能有户有钱人家把我接走。”

另一个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在沙坑里挖出了一个大坑，也不知究竟要做什么，他似乎很在意收养这个问题，在叶隼回答完之后立即接了上去。

叶隼歪了歪脑袋，随后笑道：“沈麒和我的接触面不一样，比我懂得更多，肯定有更大的追求。”

沈麒抬头看了他一眼，黑漆漆的眼睛里藏着超越年龄的心思。

“当然，我本就应该享受这种待遇。”

几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崇拜地看着他。

在这个过程中，叶隼默默地把自己的沙堡堆完，随后一个人向着屋内走去。

“隼！你去哪？”

有人立即问道。

叶隼挥了挥手，道：“去做作业，顺便复习下周的考试。”

玩心重的孩子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因为这会让他们觉得扫兴，亦或者换个词来说，是嫉妒。

心智八岁的叶隼坐在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树下的场景，黑雾也坐在他的身边，陪他看完了一切。

“除了你之外，你的朋友都有自己的想法呢。”

叶隼点了点头。

“你已经注意到了吗？”

叶隼说道：“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他很晚才到孤儿院来。院长奶奶说他来自上流社会的家庭，因为大人之间的争斗，他遭遇了很大的变故，心里一定比我们所有人都难受，所以让我多照顾一下他。”

黑雾闻言，觉得非常有趣。

叶隼的目光任旧锁定在沈麒的身上，在所有孩子都被喊去吃饭的时候，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站了起来，随后从树后捡起了一只被落叶盖起来的死麻雀。

他将惨不忍睹的死麻雀丢进了沙坑里，埋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黑雾再次遮住了他的视线，场景转移到了一教室，叶隼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

下课铃响起，学生都激动地收拾东西，赶回家去，叶隼则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把重要的学习资料丢出了一楼的窗外。

两个女生在临走时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窃窃私语。

“那些流氓还在堵他吗？”

“完了，又要被欺负得很惨了。”

“这群校霸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我前两天还在医务室看见他拆纱布，那群混蛋居然把大头钉按到了他的背上……”

“没办法，孤儿势单力薄，最好欺负了，都没家长来找，我们是惹不起这群人的。”

所有学生在看见门外打扮可怕的高年级学生后，都匆忙逃离。沈麒从教室门前路过，他富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叶隼，随后一个人走了。

叶隼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领头的那人似乎非常厌恶他的反应，将他拉出了教室，推到了厕所里。

刚拖完的瓷砖地面还有些滑腻，再配合厕所的气味，叶隼不由得恶心地撑起了身子。然后那些人又把他踩了回去，整个过程中，恶言秽语不堪入耳。

门口的桶里装着洗拖把的水，有人把这桶水浇到了他的头上，淋湿了他的校服和头发。怪异的臭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周围的人开始疯狂地大笑。

……

黑雾看着那个隐忍的少年，问：“为什么不还手？”

心智恢复到13岁的叶隼表情非常可怕，冷漠与阴霾毫无掩饰地暴露在他的眼底。

“那时不够聪明，也不会打架。”

“没有寻求过帮助吗”

“院长的身体不好，不想给她添麻烦。”

“不喊院长奶奶了？”

叶隼冷冷地看着黑雾。

黑雾中则传出了满足的低笑声。

黑雾重复着场景的转换，这次，叶隼出现在了道馆。

他满头大汗地躺在地上，那些成年的道馆学生看了他一眼，随后离开了这里。

“这小子是真的有天赋，桑哥不考虑收一下？”

“得了吧，你还没看出来啊，他这身本领就是照着桑哥的架势练的，八成桑哥早就暗地里给人开过小灶了。”

“还真有可能，桑哥可是武道冠军，难怪这小子进步速度那么快，学生们输的不冤。”

等缓过气来，叶隼便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那里，然而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前脚刚走出大门，黑压压的天空便下起了暴雨。

叶隼没带伞，但是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雨幕当中，一个被他揍得没脾气的小伙子奔了过来，却仍旧没来得及把特意取来的伞送出去。

另一边，闪电划过天际，黑雾带着心智恢复到15岁的叶隼跟在奔跑的叶隼身后。

黑雾：“你现在学会打架了。”

这个年纪的叶隼平静地说道：“但打架是不对的，院长会生气。”

黑雾：“所以你还会继续被伤害。”

然而这句话没有来得及得到验证，16岁的叶隼非常不稳定，记忆中的场景断断续续，零零散散。

黑雾期待着接下来所会发生的一切，然而这个场景却突然出现了裂纹，很快就化为碎片，在他眼前崩塌了。

黑雾和叶隼再次出现在了那片昏暗的空间里，面对面，互相表达恶意。

黑雾：“低维虫子，你醒早了。”

叶隼的脸黑成了锅底：“偷看别人的记忆，还怪人醒早了？”

黑雾幻化出了人形，做出了一个用手支撑着下颚的动作。

“我真的很好奇后面发生了什么。”

叶隼拼尽全力平复自己跳的飞快的心跳，道：“和你有关系吗？”

黑雾中沉默了一秒，随后遗憾地说道：“你应该对我的好奇感恩戴德。”

叶隼试图把这个东西驱逐出他的领地，然而这次却比想象中的困难许多。

“为什么？”

“因为我给了你与我对话的机会。”

叶隼：“有意思。”

黑雾很高兴：“你也很有意思。”

叶隼觉得这东西的脑回路非常古怪，但他偏偏笑不出来，因为那宛若实质的威胁感过于清晰，仿佛只要稍微忤逆一点点，他就会被彻底碾碎，那忽隐忽现的杀意就是证明。

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找上他？魔女留在他肩膀上的那个神秘纹路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给你一次做我仆人的机会。”

叶隼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叶隼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竟然真的开始和这个古怪的家伙聊天了？！

“哦，你拒绝了。”

叶隼：“？”

他还什么都没回答，黑雾便突然这样说道。

对方的字里行间没有透露出丝毫的遗憾，铺天盖地的恐惧再次笼罩在他的头顶，就像前两次一样，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

“我讨厌被人拒绝，所以我决定清除你~”

对方的声音钻进了叶隼的耳道中，包裹着他身体的虚无大手正以缓慢的速度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