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五条悟做出的选择他都可以接受，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损坏一具躯壳而已。

咒灵操术一边把意识从躯壳深处拖出来，一边艰难地睁开眼睛。

“饿……”声音卡在喉管里，脖子上传来刺痛，咒灵操术稍微清醒了一些，试图动一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因为很放心五条悟，所以中途咒灵操术为了降低消耗就直接睡过去了。

室内点着昏暗的烛火，不明亮的火焰衬托得四周阴森森的，密密麻麻的符咒贴满了墙。

虽然是这样，但是他也是真的很饿了。

消耗比预想中要多。

咒灵操术饿到能把自己养的百鬼生吞了。

最开始养百鬼也的确是为了吃，但是这种行为不就是为了防止自己饿死就自己吃自己的肉吗？

如果换做是以前夏油杰还在的时候，只要稍微睡一会就能够恢复了。

现在却只能通过外部进食来得到营养。

但身为本能的咒灵操术却在抑制这份冲动，毕竟再怎么说也没办法真得吃掉。

自认为还没有落魄到这种地步的咒灵操术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咒力越强咒符捆得就越紧，是很好用的封印，但是在没有咒力的人手上就只是结实一点的纸张而已。

留下足够付丧神显形的咒力，其余的咒力咒灵操术在打那一架的时候全部挥霍掉了。

高专的禁闭室吗？

“哟，醒了吗？”

五条悟坐在咒灵操术对面打了个招呼，他只是抬头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听着音效的声音，咒灵操术从那零星的记忆里找出点印象——俄罗斯方块。

这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抱着这样的念头，咒灵操术活动了一下手脚，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拿咒符捆得他。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就像是电流和铁板之间隔着层绝缘体，内部和外部是两个模样。

曾经的伏黑甚尔也用差不多的原理把咒灵带进了天元的结界。

咒灵操术没藏拙，他也不相信六眼看不出来。

用了点力气挣开符纸，咒灵操术把手抽了出来，一边手仿佛失去了联系一般，哪怕咒灵操术想要抬起手，也只是指间颤抖两下，证明这只手还是有知觉的。

断了啊。

不是，这人怎么回事？连血都不帮我止吗？

咒灵操术抬起另一边还能动弹的手，擦了擦下巴上快要滑落的血。

他抬眼去看坐在他对面的五条悟，暖色的烛光仿佛给对方镀上了一层边，一到这边连画风都变了，什么诡异的气息都散得干干净净。

咒灵操术却觉得自己的滤镜也一起碎了个干干净净，如果他能说话，哪怕是用腐朽的声音，他也要问出来：

“你完全不负责是吗？”

哪有人民教师把伤重号关小黑屋的？

关就关吧，你绳子绑的这么敷衍，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

如果有个正常人，那一定要吐槽咒灵操术，“重点难道是这个”。

但现在屋子里只有咒灵操术和五条悟两个，而且五条悟为了打俄罗斯方块暂时忽视了咒灵操术。

他甚至连眼罩都没带，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蓝到发亮，飞快点击的手，甚至带出了残影。

他在用什么打俄罗斯方块啊？

咒灵操术的注意力被不断响起的声音带走。

触屏手机会发出这种“咯啦咯啦”的声音吗？

等到咒灵操术定睛一看，五条悟手中拿着的是部老旧的翻盖手机。

他看得眼熟，连眼角的肌肉仿佛都要抽搐起来，表情就像是他的伤口一样开始裂开。

那是杰的手机。

所以密码完全就是摆设是吗？

手机上甚至还沾着咒灵操术的血，五条悟也不在乎的样子，连无下限也没开，直到他一只手都染上血的颜色。

咒灵操术盯着那点血迹直皱眉头，想要把那只血迹斑驳的手擦干净。

“好险好险！差点就破纪录了！”五条悟忽然举着手机叫起来，整个脑袋都仰到了椅背后面。

咒灵操术只能看见被五条悟带起，勉强用两条腿支撑着平衡的椅子。

咒灵操术坐在椅子上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然后直截了当地对那只软趴趴的手放弃治疗。

粉碎性骨折，救不回来了。

还是等他咒力恢复了自然愈合好了。

咒灵操术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想法，打上头之后他就有点收不住力道了，要不是烂橘子实在难以下咽，五条悟还得要担心一下能不能给他们收个全尸。

而现在，咒灵操术视野所能看到的皮肤都是被极寒冻裂的纹路，干涸的血迹像是颜料一样紧紧贴合着肌肤，好巧不巧，正好把他手背上的令咒盖了个严严实实。

虽然记得自己打过圣杯战争，但是咒灵操术实在不记得自己召唤的英灵是谁了。

“喂喂！喂——夏油君？”

咒灵操术的思绪还乱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个劲地往上涌，他放眼放空像是在发呆，脑子里一会儿浮现三年青春，一眼万年，一会儿又是苦夏晚期，猴子极恶。

而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耳边拉长了嗓音喊他。

咒灵操术喉头滚动，气流震动声带。

他想要发出声音回应五条悟，但是干涩的喉管只是硬生生把他逼出一连串咳嗽。

“能发出声音啊？不是声带的问题？”五条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捏着咒灵操术的脸，拂开对方杂乱的发丝，直视咒灵操术有些躲闪的眼神。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夏油君？”

五条悟的声音很好听，态度到目前为止也很温和。

但是……太近了。

咒灵操术甚至能感觉对方手指无意识在他脸上裂纹摩擦的感觉。

这家伙完全不知道保持距离吗？！

咒灵操术不敢看五条悟的眼睛，生怕理智溺死在那片蓝色中。

他真的很饿了，现在这种情况就像是刚从烤炉里取出来，热气腾腾的蛋糕在快要饿死的人面前来回蹦跶。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咒灵操术觉得自己饿到能把自己的舌头嚼碎吞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没有丧失理智直接咬五条悟一口，那已经是真爱了。

“不说话吗？真的不说话吗？”

五条悟一边提问，一边凑近咒灵操术。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熟悉的东西，就像当年夏油杰不想答应他的请求，又无法拒绝的样子。

比如要杰帮忙写任务报告，检讨书的时候。

还有不顺路帮他买甜点的时候。

一模一样，太像了。

就算是兄弟也不会这么像吧？

并不是被外表所迷惑，而是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在那具躯壳中有什么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六眼像是死机的电脑一样，一会儿给出肯定的答复，一会儿又说着“no”。

咒灵操术往后退着，直到椅背死死抵住他的脊背也没能甩开五条悟的手。

他应该甩开对方的手的，本来应该是这样。

但是咒灵操术只是看了一眼就沦陷了，那双眼睛像是雨后天晴的湖泊那样。

在说：“告诉我吧？”

咒灵操术理智崩盘。

和世界的约束刺痛他的脖颈。

【你不能告诉他。】规则发出警告。

“杰？”咒灵操术听见五条悟在叫那个名字。

【可是悟在叫我啊？】

【……】

世界陷入沉默，带着一点“烦了，还是毁灭吧”的味道，陷入沉默。

“悟……”咒灵操术有些恍惚地从声带里发出声音，这是他回归这个世界之后正式发出的第一个声音。

声音戛然而止，五条悟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挂上脸，就看见咒灵操术露出比他还要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个回答是怎么回事？！

咒灵操术弓着背捂住嘴，血从他口中涌出，躯壳在开裂。

但是现在他无暇顾及这些。

杰？！

是杰吗？！

杰在这里？！

回应五条悟的是谁？！

明明大脑和心脏都随着□□一同死去。

这样吗？

咒灵操术恍然大悟。

和那时候一样，回应五条悟的是本能啊。

只要五条悟在叫他，夏油杰就一定会回应。

哪怕是用无法述说的口，也一定会回答他。

这是什么被动技能啊？！

咒灵操术捂着嘴，鲜血还在往外流，五脏六腑，内脏像是被搅碎了一样疼。

那第一次为什么没有回答？那个时候反而不认为我是杰吗？

是我做了多余的事情？反而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是哪里出了问题？

咒灵操术感觉意识是真得开始模糊了。

【不成为人吗？】

咒灵操术听见世界在问他。

【转世为人不好吗？你还可以和夏油杰在一起。】

“和杰在一起是个什么说法啊？我自己就是啊？！”

哪怕只是一部分，他也是夏油杰。

“我不要，绝对不要！”咒灵操术拒绝了世界。

“大脑和心脏都是笨蛋，我不在的话，杰要怎么办啊？！悟再叫我的话不就没人回应了？！”

他是本能，哪怕只有本能也要活下来。

人没有本能的话，就连自己的心也看不清，是无法得到幸福的。

只剩下理性和感性的夏油杰，哪怕轮回转世也不会得到幸福。

“你是想要杰下辈子也死磕‘大义’吗？！”

世界在咒灵操术的质问中保持缄默。

哪怕从头来过，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就是命运。

世界知晓命运，所以祂觉得对方在既定的结局到来前放弃比较好。

但是对方的倔强超出了意料范围，人类的本能往往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人与人之间总会存在间隙，哪怕是兄弟、家人、恋人之间也会存在未知，能够完全理解自己的只有自己。

但是咒灵操术连自己都不理解，不理解大脑为了“大义”让心脏痛苦，不理解心脏为了“放手”，让自己痛苦。

他只想要幸福。

所以他是不会放手的。

夏油杰的幸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回头就可以看见，伸手就可以碰到。

大脑和心脏都是“背叛者”，毕竟无论怎样争吵论题明明都只有一个。

——“如何让自己更加幸福地活下去？”

大脑和心脏给出背道而驰的答案，而本能被禁止发言。

“但是是我赢了。”咒灵操术这样想。

毕竟是本能活到了最后。

他是不会松手的。

他能感觉到五条悟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咒灵操术觉得他应该把话说完才行。

“我……回来……了。”艰难地发出声音，却像是硬生生吞下石头一样粗糙。

五条悟从原地三年的青春中回过神来，难得带上了吃惊的神色。

“真的假的。”他想要信，却不敢相信。

毕竟他才刚刚埋葬了自己的青春。

这是本能，对五条悟的渴望是本能。

视线模糊着的咒灵操术只能看见个大概的轮廓。

在眼睛适应光线之前，咒灵操术先听到的是五条悟手中按着什么的声音，像是老旧的塑料板再一次遭到摧残，还有游戏的背景音乐。

倒不是什么深信不疑五条悟不会杀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