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小孩子嘛,饿了喊爸妈,累了也喊爸妈。

但是伏黑惠反而挡在了没了脑袋的“伏黑甚尔”面前,不希望咒灵操术继续靠近。

“爸爸……死掉了!”小孩子的嗓音又尖又细,囔囔起来能刺得别人耳朵发疼。

“看清楚了再哭啊。”咒灵操术蹲下身来。

“影子?”咒灵操术被拌了一下,脚被影子纠缠住。

“你爸不要你了。”咒灵操术没拐弯抹角,简单直接地挑明真相。

在这里的伏黑甚尔只不过是通过记忆捏造出来的幻像,咒灵操术已经看见破碎的记忆空间缺口里出现的狰狞面孔。

咒灵操术叹气,然后干脆利落地给了伏黑甚尔一手肘。

看着对方的脑袋碎成饼干渣,咒灵操术表示自己痛快了,但是伏黑惠又哭了起来。

那些怨灵就要追过来了,现在可不是由着小孩子任性的时候。

伏黑惠警惕地缩到伏黑甚尔背后,被对方高大壮实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伏黑惠正在使劲扒拉伏黑甚尔,看上去就差哭出来了。

“死……”

“你妈妈可是还给你了,别弄丢了。”

“妈妈?”伏黑惠攥着珠子,想不通妈妈是怎么变成这么小一个的。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伏黑同学。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空间的裂缝越碎越大,咒灵操术反倒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坏人!”

“是是是。我是坏人行了吧?”

咒灵操术乘其不备,捞起伏黑惠就跑。

小孩子的拳头连骨头都没有长结实,敲在身上完全算不上攻击,反倒是对方放出来的影子时不时拌他一下。

“给,拿着。”咒灵操术把手里玻璃珠一样的东西塞给伏黑惠。

“爸爸呢?”

“你爸爸没有那么弱吧?”咒灵操术示意伏黑惠去看他身后的那个“伏黑甚尔”。

伏黑惠点点头表示赞同,“爸爸很强。”

“所以那么弱的就不是你爸爸。”

伏黑惠被咒灵操术绕了进去,却又下意识觉得不对,“可是他长得和爸爸一样。”

“一样?”

“那你仔细瞧瞧?”咒灵操术添油加醋一般说道。

毕竟他刚刚把那个投影的脑袋都打掉了,伏黑惠要是还能说是一样……

但,没等咒灵操术吐槽完,伏黑惠便喊了起来。

“一样!”

“哪里一样?”咒灵操术百思不得其解。

“肌肉!”担心咒灵操术不理解,伏黑惠还抬起手臂给他做了个示范。

能依靠肌肉认出来,也算是某种意义的靠谱了,但咒灵操术表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咒灵操术抱着试一试也不亏的念头,询问道:“惠,你要往哪边走?”

毕竟对方待在这里的时间比他长。

“不知道……。”小孩乖巧回答。

“随便选一条。”咒灵操术说完便看见伏黑惠伸手指向一面墙。

实心的那种。

“行吧。”咒灵操术倒也没有觉得不可以,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思维要自由一点,不能总是想不开。

咒灵操术戳了戳伏黑惠身上的咒灵玩偶。

就是星浆体事件里的那只储物咒灵。

“希望你爸这时候拿到天逆鉾了。”

那个咒灵后来由夏油杰收服,现在也在咒灵操术手中。

但是咒灵操术现在是离开躯壳的状态,就像手中拿着仓库的钥匙,要想拿到仓库里面的东西还要先到仓库去才可以。

记忆中的投影……勉强可以用一下吧。

咒灵操术看着那只咒灵蠕动着,吐出来一把短刀。

伏黑惠伸手去拽那把刀,以小孩子的力气自然是拽不动的,但是对方像是误会那是什么新奇的玩具了。

后方的怨灵打破了封闭的记忆空间,此时正在以群魔乱舞般的跑步姿态追上来。

咒灵操术没半点紧张感,甚至还有功夫逗一逗小孩。

直到那些怨灵和他在一条走廊里面对面,咒灵操术这才握住天逆鉾,一刀划开了伏黑惠先前指着的那面墙。

天逆鉾能够干预咒力,是术式的绝对克星,所以由咒力构成的空间被打出了一个大洞。

“是小狗……”伏黑惠拍了拍咒灵操术,希望对方能把他放下来。

从空洞后面传来动物的叫声。

咒灵操术把伏黑惠送到洞口,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你家狗来接了你了,往前走就可以了。”咒灵操术轻轻推了伏黑惠一下,催促他走快点。

“……不走吗?”伏黑惠有些口齿不清地询问咒灵操术。

只是带着他跑了一段路就放下警惕心了吗?

咒灵操术感叹小孩子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

“我留下来还有事。”咒灵操术看见粘稠的影子化作犬的模样,一白一黑两只狗凑到伏黑惠面前,拿硕大的狗头把幼崽顶了个踉跄。

“走吧。”咒灵操术手中的天逆鉾化作齑粉,被强行打开的空洞从边缘开始逐渐恢复,长条的武器库咒灵也消失无踪。

“如果遇到奇奇怪怪的家伙就把手里的玻璃球拿出来。”咒灵操术神神秘秘地笑着说道:“这是忠告哦,伏黑同学。”

透明的咒灵玉,无杂质的爱。

狗子见咒灵操术讲完了,便“汪”了一声,叼起幼崽的领子把人提走了。

开洞在咒灵操术面前闭合,已经冲到他面前的怨灵因失去目标而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撞。

这种东西就算是能吃也不想吃啊。

咒灵操术嫌弃地拨开挡路的家伙,因为怨灵全部被吸引到了一起的原因,其他地方反而变得空荡荡的了。

这里的怨灵追逐着活着的生物,因为“不想死”这种念头和咒灵融为了一体,却又失去了灵魂上的自由,也就是失去了自我,变成了像是灾难片里的丧尸一样的生物,因此追逐着活着的心。

“我不算是活着吗?”

咒灵操术从“人群”里走过,原本干净体面的人在他打破那层假象后改变了形态。

光是从死亡时候的形态就能推测出来,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病死的,像是被抽干水分的树枝那样干瘪下去。

也有身上血糊糊的一片,少个胳膊,少个腿,还有干脆连脑袋也没有的家伙。

死亡这种东西是不讲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

腐烂的气息萦绕在咒灵操术鼻尖,他皱着眉头,想要快点离开这片死灵密集的区域。

长长的走道看不见尽头,仿佛和先前咒灵操术梦境里的那条记忆回廊重叠在了一起。

咒灵操术忽然看见人群里露出一个熟悉的面容,不由自主地呼唤道:“妈……”。

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咒灵操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叫出那个称呼。

夏油杰做的太过分,也太决绝。

把家人送上死路,也彻底堵死自己的生路。

他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于是便义无反顾,像只扑火的蛾,在虚幻的光明中被焚烧殆尽。

夏油杰所说的“大义”咒灵操术想不明白,那种东西和“活着”或者“幸福”半点都不搭边。

就算夏油杰真得达成那份大义也不会有人感激他。

双手沾满鲜血之人必将坠入地狱。

人珍重自己的生命,所以才会重视他人的性命,当然也有那种重视他人性命胜过自身的。

只有极少数,且往往不得善终。

因为那种性格的家伙很容易被人利用成为牺牲品。

“不合理。”冲突的矛盾感仿佛在撕扯着灵魂。

杰所说的大义真得有这么重要吗?

无论如何也要达成的话,为什么没有对他下达命令。

咒术师不会像普通人那样会产生咒灵,但是咒术师的尸体并不包含在内。

以后来尸体被人盗用的情况来看,悟是没有做相应的措施吧?

那家伙在想什么啊?

难道还指望他能诈尸变成咒灵从坟墓里爬出来吗?

但如果那份大义并不是非要完成不可,像杰说的那样,他只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为什么杀掉了?

咒灵操术拍着脑袋,开始努力回想。

杰当时说了什么,杰有说“杀掉吗?”

如果认为非术师是杀不完的,那么为什么不把父母留到最后,就当作是私心?

不杀掉就无法证明自己的“大义”?

那种大义本来就没人信吧?

家人们也是因为杰才聚在一起的,而不是“大义”。

“在大家看来,杰(我)就像是疯子一样啊……”

“噗!什么啊……”咒灵操术忽然夸张地笑了起来,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夏油杰的善与恶都不纯粹,或者说是因为这世间没有什么非黑即白,所以才会活得这么痛苦。

那个由意义构成的人生,在意义的存在本身被质疑的时候,大脑就陷入了疯狂。

但是他不愿意停下,他觉得自己够强,应该去做点什么,应该去保护些什么。

但是谁是加害者?谁是要保护的人?概念被混淆了。

杀死非术师,某种意义上的确是从根源上解决咒灵的问题。

杰是普通人出生的,所以他很明白人是什么生物。

会因为看不顺眼去伤害同类,会在背后冷嘲暗讽,会因为对方比自己优秀而嫉妒。

但是大脑误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咒术师和非术师当作两种生物来看待。

如果说非术师是猴子的话,咒术师也只是大猩猩而已。

以及咒术师并不都是舍己为人的好人这件事。

同伴的尸体会堆积成山,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听从了命令。

理子的死,灰原的死,背后都少不了那些。

星浆体的情报泄露,“窗”的情报出错,年轻的咒术师一个个死去,但是后面的那些家伙却稳稳地做在位置上。

疑点一个个浮现,咒灵操术觉得脑子发疼。

最明显的是菜菜子和美美子那次,在人手不足的那种情况,为什么“窗”会注意到那种偏远的地方。

咒灵的等级很高?

不对,那样的话,村子里的那些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咒灵操术其实不擅长思考这种事情,就算是再怎么模拟思考也不能改变夏油杰的大脑已经死亡了这件事。

就像是已经写好程序的软件那样,咒灵操术只是尽力去思考更多的可能性得出结果。

而且他觉得杰可能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在意。

就像是有一些学校总会制定一些奇奇怪怪的规定一样,比如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这样。

但不会有学生因为这种事情选择退学。

不合理。疑点就像是金鱼吐出的泡泡那样浮出水面。

“小杰他从学校楼梯上摔下来了。”

记忆像是影片那样播放起来,熟悉的感觉令咒灵操术能够暂时把那些不合理都丢下不想。

咒灵操术看着母亲的记忆投影在对着空气讲话,他从对方的话里提取出信息。

他是记得这次的。

咒灵操使在早期成长起来是很困难的,毕竟在收服第一只强力咒灵之前,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夏油杰幼年翻车记录,咒灵操术记得这次是从学校的楼梯上摔下来了。

“我进来了,杰。”咒灵操术敲了敲母亲背后的病房门。

咒灵操术推开门之后看到的并不是他记忆里打石膏的幼年夏油杰。

而是飞驰的电车车厢,窗外的景物在飞快移动,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坐着夏油杰一个人。

穿着染血白和服的人甚至带着笑脸,他抬起手和咒灵操术打了个招呼:“呀!”

“对着我就不用这样装模作样了吧,杰?”咒灵操术无奈地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咒灵操术松了一口气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长椅上的伏黑甚尔还在和雕塑一样坐着。

伏黑惠愣了,坏人一般不会说自己是坏人,那么说自己是坏人的坏人到底是不是坏人?

小孩子的头脑并不足够让他自己从这个问题绕出来。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