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入怀

傅二叔那话一出, 柳言之倒茶的手微微一颤,沈秀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这败家子烂赌就算了,竟还如此大逆不道!

傅春锦却极是平静地道:“二叔, 你是算准了冬青不在家,以为把脏水泼到他身上就完事了?”

傅二叔声音一扬,“我句句属实!”

“大人, 你是听见了的,二叔说他句句属实。”傅春锦突然问向柳言之, 柳言之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知傅春锦是什么意思。

傅春锦斜眼一觑小六子, “人证在此, 二叔今日是承认的。”

傅二叔纠正她,“春锦你别乱说, 我没有下毒!”

“即便如此,也是帮凶。”傅春锦一句话切中要害,傅二叔顿时噤声。只见她跪下朝着柳言之一拜,“家门不幸,长者不知规劝后辈, 后辈枉顾律例行凶,此事私了不得, 还请大人立案,从重严惩!”

傅二叔急忙跪下, “大人!此事必须私了!不然……”他想找个理由说服柳言之,却发现想了一圈,根本找不到有力的理由。

柳言之等他说出后面的话,提醒道:“杀人偿命,从犯囚十年, 流刑千里。”

傅二叔这下是真的慌了,不断叩头,急声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冬青来找我要老鼠药,说的理由就是家里有老鼠,怎么药都药不绝!我真不知道,他竟拿来药了大哥大嫂,如若知道他如此丧心病狂,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儿,我也不敢帮他啊!”

柳言之看向傅春锦,公事公办还是私事私了,全凭她一句话。

傅春锦静默不语。

沈秀担心阿姐,忍不住牵了牵她的衣袖。

傅春锦沉声道:“柳大人,若取物证,是否要开棺验尸?”

柳言之点头,“嗯。”

“爹娘死得冤枉,此事……”傅春锦侧脸看着二叔,这会儿傅二叔已经哆哆嗦嗦地像是一只被雨淋透的鹌鹑,甚至空气里还多了一丝尿骚味。

沈秀觉得难闻,已经发现傅二叔的衣摆湿了。

傅二叔现下哪里还顾得尊卑之别,疯狂地对着傅春锦叩头,就叩了两下,脑门便破了皮,显然他这次是真的怕了,“春锦,二叔求你!放二叔一条生路吧!大哥大嫂真不是我杀的!我若有那种心,年轻时候就干了,何须等到大哥有儿有女后?”说着,傅二叔不敢再有隐瞒,“二叔只有一件事对不住你,中秋那晚,二叔不该在酒中下药……可就算你喝了那杯酒……最后也不会是坏事……二叔瞧得出来你跟柳大人其实……”

“住嘴!”

齐口同声,柳言之、傅春锦、沈秀同时喝出,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傅二叔哪里还敢往下说,只能继续叩头,“你放二叔一马!阿莲还小,你二婶身子不好,都等着二叔照顾!二叔保证,以后绝对不再起歪心,二叔可以指天发毒誓!”

“二叔,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傅春锦冷声问道。

傅二叔绝望大哭,“二叔真的知错了……呜……”他这样年岁的男人,如今这般不要脸面的哀求自己的侄女,倒显得很是苍凉。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傅春锦冷冷看着他,心中对此事有了另外的猜想。

“爹娘既然已入土为安,我不想再打扰他们。”傅春锦做了决定,“此事……请大人网开一面,从轻判二叔流刑……”

傅二叔瘫坐在地,哀声唤道:“春锦……你这是要逼死二叔啊。”

“令弟……”柳言之温声问道,“又如何处置?”

“我会修书一封,让他回家。”傅春锦声音寒凉,“等他回来,再请大人做个见证,了结此事。”

柳言之明白傅春锦的意思,傅家若是接连出两个下毒害人的犯事者,桑溪镇的乡亲们只怕要避而远之了。

“明白。”柳言之应了一声,示意衙役们把小六子与傅二叔都押入大牢。

柳言之亲自扶起傅春锦,温声劝慰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乱嚼舌根的。”

沈秀有好多话想安慰阿姐,可柳言之实在是碍眼,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突然切入柳言之与傅春锦之间,握住了傅春锦冰凉的双手,“阿姐,我们回去吧。”

柳言之虽然不悦,可也不好说什么。

傅春锦默然点头,由沈秀牵着,离开了府衙。

柳言之目送两人走远后,唤了师爷来,拟好了罪状。同是流刑八百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往哪边走也是有讲究的。

往南走,那边的州县贫穷,多匪盗,往那边流刑五百里,再判个管束三年,傅二叔能不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胆敢打他的主意,死性不改,这算是他给他的教训!

沈秀牵着傅春锦回到了傅家小院后,家里下人瞧见大小姐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我想静静。”傅春锦回到了房间,终是开了口。

沈秀本来要问她那晚之事,可现下这种情况,她哪里还问得出口?当下点头,刚欲退出房间,又听傅春锦道:“你留下陪我。”

“好。”沈秀回头。

“关门。”傅春锦又吩咐。

沈秀给丫鬟们递个眼色,低声道:“阿姐心情不好,想安静一会儿。”

“嗯。”桃儿跟柳儿点点头。

沈秀把房门关上,回头却见傅春锦往屏风后行去。沈秀快步跟上,陪着傅春锦一起坐到了地铺上。

“二叔后来的话,我相信是真话。”傅春锦从未看见傅二叔那般不顾脸面的求人,“我只是担心他再动歪念,伤害你我,所以必须赶他走。”

沈秀倒抽一口凉气,“那……你爹娘真是傅少爷下毒杀的?”

“他没有理由做这种事。”傅春锦自然而然地偎入了沈秀的怀中,勾住了她的腰杆,想汲取一点点温暖,“爹娘在世时,最是宠爱他,早想把生意交给他打理。”所以他不必这样着急地杀爹娘,求富贵。

她想,二叔之所以帮他,肯定多少能猜到他的意思。爹娘一死,冬青继承家业,唯一的绊脚石便是她这个姐姐,所以那包药老鼠的毒药就是给她准备的。

傅冬青做事最是冲动,如果傅春锦没有记错,爹娘病重那段日子,也是傅春锦管束弟弟最严狠的日子,那段时间弟弟经常叫嚣着“我恨你”三个字。

那时候,弟弟只是临时起意,后面爹娘接连逝去,二叔公然登门闹事,她便是弟弟的盾,弟弟便放下了杀心。数年之后,当这个杀心再起,她便死在了那一杯喜酒下。

傅春锦终是想明白了上辈子的前因后果,有的人一旦心眼歪了,那是怎么都救不了的。这个家,陌生又冰凉,幸得,她还有她。

想到这里,傅春锦不禁往沈秀怀里再钻了钻,如今抱着她,她觉得上天还算待她不薄,至少在她最绝望时,还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姑娘陪着她。

傅春锦不再说话,沈秀却顺着她的话估摸下去。既然不是毒爹娘,那便是毒姐姐。沈秀心头一寒,好似被芒刺给刺了一下。

阿姐那般聪明的人,她怎会想不到这里?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心狠手辣的弟弟?!沈秀越想越心寒,也越想越愤怒,觉察了怀中人的轻颤,她只觉心疼极了。

阿姐那么好的人,怎么要被这样欺负!万幸傅冬青现在不在眼前,否则她定要抡起拳头,先把他打个半死!

“阿姐……”沈秀温柔地圈住她的肩膀,将她拢紧,柔声道:“我在的,别怕。”

简简单单五个字,暖得傅春锦想哭。

“他不是个东西……”傅春锦哑声开口,已有泪意。

沈秀认真道:“阿姐若不想他回来,我可以让兄长打折他的腿,关他一辈子!”

“现下我不想提他……”傅春锦得重新考虑日后的路,本来傅家的产业,她一个子都不想留给傅冬青了。正如沈秀所言,打折他的腿,即便冬青回来,家业也只能傅春锦打理。只是,傅春锦是真的厌倦了桑溪,厌倦了这里,她只想离这里远远的,找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如今最麻烦的井不是产业如何处理,而是她欠下了柳言之的人情,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井不容易。今日柳言之看她的目光,多了太多的情愫,即便她已经刻意闪避他的灼热目光,可她知道此事总有躲不了的一日。她若突然变卖产业,一走了之,目标未免太明显,柳言之定会追查到她去了哪里。

若是冬青回来,她把家业交还冬青,然后悄然带着本金离开桑溪,柳言之后知后觉,不一定能查到她的下落。

天大地大,她只要远离桑溪,远离柳言之,她便可以与沈秀好好相守,过自己的小日子。

傅春锦微微抬头,“阿秀。”

“我在。”沈秀低首。

“抱我一会儿。”

是请求,也是哀求。

沈秀只觉心脏猛地一跳,她如何拒绝这样的要求,“好。”

傅春锦的额角抵在她的颈窝里,再次安静。

沈秀抱了她一会儿,突然小声开口,“阿姐。”

“嗯。”傅春锦隐有鼻音。

“我们……”

“什么?”

沈秀说得吞吞吐吐,傅春锦反倒有些紧张,尤其现下她与她离得这般近,万一情动,她不知会发生点什么。

沈秀其实也想多抱傅春锦一会儿,只是这样坐着抱着,两人的重量几乎是承在她一个人的腰杆上,“可不可以躺下……”

傅春锦心跳快一拍,“好……”

沈秀大喜,抱着傅春锦一起躺在了地铺上,舒爽地笑道:“这下舒服了。”

“嗯?”

“方才我的腰都要断了。”

“……”

傅春锦羞恼地掐了一把沈秀的腰肉,“是这里疼么?”

沈秀不知哪句话惹恼了她,“阿姐我说错什么了?”

“你没错!”傅春锦忽然想咬人,这丫头还没有完全开窍,她也不知该恼她,还是恼自己。她只能悻悻然拉了沈秀的手臂搭在自己腰上,枕上了她绵软的胸膛,“抱好……”

阿姐的温热气息透过了衣裳,熨在她的肌肤上,激得沈秀不禁打了个轻颤,像是有只蚂蚁钻入了骨髓一路疾行,抓得她又麻又痒。

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傅小姐:阿秀你这个小傻子!!!

沈秀:嘿嘿,虽然被掐了一下,但是我可以一直抱着阿姐,真好~

抓个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