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风雨夜归人

这是我离开白水村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这一年,我没有了啊爸。可是阿妈康复了,我能赚钱养活家里人了,小山小娟上学了,还多了白牧。

希望以后的每一年,日子都比之前好。

希望就这么快快乐乐的,安安稳稳的。

“咱们喝一杯吧。”我把酒盅满了,白牧帮阿妈倒了一小杯酒,小山小娟不能喝酒,就倒了一杯果子露。大家举杯,将杯檐碰在一起。

“叮………”

几声碰撞的脆响,大家将杯中的酒水喝尽。屋外不知哪家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的好热闹。

新的一年,开始了。

吃过饭,小娟抢着收拾桌子,我泡了茶,大家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就黑了。

“晚了,我得走了。”白牧起身拿外套,我也赶紧扯了一件斗篷,“我送送你吧。”

新年,家家户户挂了红灯笼,街上荡着饭香和鞭炮的味道,隐隐的还有白牧身上的药香味儿。

“红叶,你今天真漂亮。 ”我们拉着手,白牧低下头,清澈的眼中是一个瘦小的姑娘。

今天过年,我穿了一件亮水红色的斗篷,里面穿了一件月牙色的小袍子,头发编成两条辫子,系着阿爸当年给我买的红头绳。

我是特意打扮的,听到他夸我,我忍不住弯起了笑容。

有人懂我的小心思。

真好。

忽然一阵夜风,我脸上星星点点的湿,我伸出手掌,一片小小的雪星飘落,竟然下雪了。

这边冬天气候异常,很凉,但已经好几年没下雪了。

以前家里穷,衣服单薄,也不喜欢雪,现在穿的暖暖和和,站在红灯古街上,我竟然觉得下雪这么美。

雪沫纷飞,落在我红色的披风上,落在灯笼上,落在他头发上,眼镜上。

白牧拉着我站住。轻轻的摘掉眼镜。

“红叶。”

“嗯。”我抬头,他微微一笑,轻轻的附身过来。

唇齿相碰,是淡淡的药香。

雪花飞动,吹起我宽大的红斗篷,老街上的灯笼摇摆,将我二人的影子舞在雪中。

很美。

以后的很多年,每当有雪,我都会想起十九岁时,这个下雪的新年。

和最初,这个单纯的只想嫁给他的姚红叶。

新年一过,我十九岁了。

我将他送回医馆,他不放心,又将我送了回来。

“进屋吧,会冷。”他站在戏园子的拱门处,两边是两串漂亮的红灯笼。他穿着灰色的大衣,肩头落着细碎的雪沫。

“嗯。 ”我点点头,跨步进屋,走了几步我回头,果然看到他在对我笑。

新年快乐,白牧。

我对他微微一笑。

刚一进屋,小月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拉着我道:“红叶姐,你怎么才回来。有客人来找你。”

客人?

我赶紧跟着她去前厅,椅子上坐着一个穿褐黄色制装的男子,他皮肤白皙,头发梳着最时髦的背头,肩膀上吊着三角绷带,许是冒着雪回来,他肩膀上的雪已经化开了,留下一片水渍。

风雪夜归人。

看着他,我想起来一句戏文。

他抬起头,深潭一般的眸子看着我,原本阴冷的脸色竟然有了一点笑意,“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他面色马上就又变了:“怎么,不欢迎我?”

这倒不是。

“你受着伤,临山县离烟溪镇少说百余里,你受着伤,竟然还跑这么远的路,你的伤怎么办,胳膊不想要了吗?”

他看着我,漆黑的脸色一点点化开,最后嘴角弯了起来,“年没白过。算你有心,还会关心我。”

我……

行吧,算是关心吧。

不过听他说话,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我,“送你的,新年快乐。”

这边有新年习俗,新年会互送新年小礼物,祝福新年吉祥,我没多想,伸手接了过来,里面是一只银丝项链,看着很精致。

“你的臭脾气,送你贵的,估计你也不会要,在街上看到链子不错,就买了一根,也没几个钱。之前给你的护身符是用红绳子栓的,不够结实,正好换成这个结实的。”

东西看着确实不贵,一个新年彩头,我也就接受了。可是我实在是没给他准备礼物,看了一圈,见桌子上放了一盘苹果,最上面那只又大又红,应该挺甜的。

“新年快乐。”我顺手拿了给他。

他笑了,“姚红叶,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会敷衍。行吧,好歹也算是礼物,我接受了。”他把苹果接过,塞进衣袋,“行了,新年礼物已经送了,我得走了,县那边还有事,离不开人。”

“这么急?”

“嗯。”他将衣服陇了一下,“赵县长家的公子要回来了,宪兵队里有几波人偷偷聚集,怕是要不安分。我不能离开太久,会出事。”

“你……”

我攥了一下小盒子,话到嘴边,也没敢说出来。

李乾芝笑了,“姚红叶,你不会以为我就是为了送这个链子,才特意回来一趟的吧?少臭美了,走了。”

他站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这次回来,我带了二十个人,他们一直都跟着我,是我的心腹,这些人就先留给你,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我也安心点。”

“那你呢?你不是说,县里那边不安分吗?”把心腹留在这边,他怎么办。

他哼声一笑,“一帮跳梁小丑,也闹不出什么,惹急了,全给他们崩了。行了,我走了,人就在外面,你让人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吧。”

他跨步出门,宽大的制装披风划出一阵微风,将地上的雪沫扫起。

雪沫飞舞。

翻身,上马。

他单手提着缰绳,拉马转了半圈,虽然肩膀有伤,可是身体依然立的直直的。

忽的,他一笑,“不用送了,外面冷,回吧。”他一夹马肚,马儿扬蹄就跑,他宽大的披风被高高扬起,老街的红灯猛的一摇,他穿街而过。

雪还在下。

我看着他打马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银色小链子。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当初他为我挡枪子的那一瞬间。

我确实,是欠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