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写诗

我住的院子离老爷子不太远,途中要穿过两个很长的廊子,我刚拐上第二个廊子,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布卦的女人迎面走来。

“阿妈。”我叫了一声。

阿妈正捂嘴想打哈欠,听到我的声音抬头,没说话就先笑了。

“红叶,你怎么起的这么早?这几天你赶路累坏了,你阿爸那边有我看着,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的面色有点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让人看着心疼。

我拉着她的手道:“妈,你快去休息吧。晚上你也别跟着熬了,我这两天休息好了,晚上我守着。”

阿妈轻笑道:“你毛手毛脚的,还是别过去添乱了。你阿爸昨晚睡得不错,这会儿正在房间里练字呢。他今天气色不错,早上吃了两碗粥呢,你若有空就去陪他说说话吧,他看到你高兴。”

“嗯,我知道了。”

阿妈困了,我也没拉着她多说,赶紧侧开身让她过去。

我在廊子上站了一会儿,便依言往老爷子的小院走。

昨夜下了雨,今早空气不错,管家已经把老爷子屋里的窗子全都打开通风了,他正好站在靠窗的梨花木桌上写字。

他身子笔直,低垂眉眼,右手挥墨落笔,很认真的在洁白的纸上行兵走墨。

他的院落装潢考究,古色古香,漂亮的红木雕花窗页上,每一个勾刻都透着古朴。他今天穿着一身棉麻的中领褂子,颜色暗灰,看起来,像是洗过很多次的陈旧衣服。因为最近一直生病,他的身子瘦瘦的,要不是肩膀还算宽阔,几乎撑不起长袍来。

可即使是这样,这幅瘦瘦小小的身躯,依旧站的笔直。就像是长岭悬崖上毅然而立的松,风吹雨打,寒山暴雪,都不能将他折损。

我跟曹盈盈好那我会儿, 她除了喜欢在我耳边聊八卦,偶尔也在我耳边说说奇闻趣事。

她说,在很遥远的旱地沙漠里,有一种植物叫胡杨木,那是一种,很顽强的树木,活着千年不衰,衰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

我没有去过旱地沙漠,也没见过这种树木。

我无法理解所谓的千年不衰,千年不朽,但是,我就是感觉,林老爷子这股子毅然的劲儿,就很像传说中的胡杨。

在白水村的时候,村里人总在背后嘀嘀咕咕的,说我是野种,说阿妈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外面养的私房,被当家主母发现,没办法才逃了出去。

那些话,我从不理会。

日子已经够难了,何苦在为流言蜚语心烦。

那些年,姚阿爸总说我性子倔,现在看来,我的性格其实是有点像老爷子的。不管昨天发生了多大的事,睡过一觉,吃个早饭,该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

清风吹过。

老爷子窗前的灯笼轻轻摇摆,院儿里的老花树上挂满了开盛的繁花,花瓣被风吹,轻轻一松,飘飘然离开了枝头。

有两片花瓣在空中飞飞卷卷,竟然钻进了窗子里,不偏不倚的落在老爷子的肩头,又顺着他肩头,滑到纸上。

老爷子轻轻一笑,伸手将花瓣拈起,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月亮拱门下的我。

笑意从他的唇角溢上眼眸,薄唇轻轻一动,他开口轻声道:“念儿,你来了。”

“嗯……”

曹盈盈说的对。

当一个人,眼里心里都是你的时候,连脸上的皱纹都是含着笑意的。

林老爷子此时,就是如此。

“念儿,过来。”

他轻轻的对我招招手。

“嗯。”我应了一声,缓步走去窗边,就看到了他刚才在纸上写的字。

家山好,负郭有田园。蚕可充衣天赐予,耕能足食地周旋。骨肉尽团圆。旋五福,岁岁乐丰年。自养鸡豚烹腊里,新抽韭荠荐春前,活计不须添。

老爷子笑着道:“好些日子没练字了,今儿早上起来,感觉神清气爽的,脑海里便想到了这首诗,这便写了出来。”

我点点头,夸赞道:“您这一笔字,可真是好看。”

林老爷子的字迹很大气,有点楷体,又有点瘦金体,手腕有力,笔墨力透纸背,冷不丁一看就跟字帖似的。

我在七情阵的那些年,虽然也一只再练字,练的久了,也算是字迹清秀。但是跟林老爷子这笔字相比,简直就上不了台面。

老爷子哈哈一笑:“老了,年轻时候喜欢的东西杂,见到什么就想学什么,后来太忙了,很多原本喜欢的东西也都放下了,唯独这笔字,写出来还算能看吧。”

“您可太谦虚了。您这字落笔有锋,回转蜿蜒,比之古代的大家也毫不逊色,若是做成字帖,肯定都能流传经久。”

“哈哈哈……”

老爷子被我一夸,喜得哈哈大笑,:“你这孩子,竟然是个会讨喜的。听你这番话,好像也是研究过说法的,来,进来随便写两笔我看看。”

他把毛笔递过来。

这……

行吧。

反正也不是外人,写好了,写丑了的,我也不怕被笑话。

我走了进去,研磨铺纸,用镇纸将薄纸页压平,寻味了一下,便落笔写下一首诗句。

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花倚栏干看烂熳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

老爷子之前那首诗,字里行间写的都是古骨肉相见,家人团圆的欣慰与满足。我就也应景儿,写了一首有关家人相聚的诗句。

现在是白天,满月繁花不用买,不在洛阳也不是夜色,但站在窗前,可也以看到外面的人拦隔水榭。 是不是月圆不重要,重要的是团圆。

我终于,也有家了。

“好,好!”

老爷子看着纸上点诗句,激动的热泪盈眶,他小心翼翼地将纸页拿起,反反复复的读了两遍,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阿!后一个月曾把酒问团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的女儿心里都懂,都懂啊!启寒,启寒!”

“老爷,我在呢,你叫我呀。”老管家急颠颠的从后面跑过来。

老爷子将手里拿着纸页递过去:“启寒,你去弄个框子,将这副字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