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
这次内务府事件牵扯甚广,再加上要推广新式记账法,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水沐都忙于政事,但不管多晚,只要回王府都一定会去熙华院,二人的相处也越发融洽。
正院,何氏一边看着和丫环们在外面捉蝴蝶的水芸,一边给女儿做衣裳,她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一只活灵活现的红蜻蜓就绣好了。
碧珠在一旁给她理着线,看着何氏悠然自得的样子,突然开口说:“王妃,这段时间王爷一直宿在熙华院那儿。以前也就罢了,其他人也不得宠,您膝下又有小郡主,可是现在可不一样了,元侧妃那样得宠,一旦生下一儿半女的,以王爷对她的宠爱,您的地位不保啊。”
看何氏像个木头一样,仍然没听到似的做着活,碧珠咬了咬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王妃,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郡主打算打算啊。”
碧珠是何氏从娘嫁带过来的丫环,说是贴身丫环,其实是何夫人怕何氏这性子笼络不住水沐的心,更怕何氏显贵了要报复她所以特地安排的通房丫环。
她自认自己相貌不差王妃什么,也颇为看不上何氏堂堂一个王妃却这么懦弱的样子,一直想得到水沐的青睐。
可是王妃实在不中用,刚嫁进来一个月不到就丢了管家权,还对外说身体不好一直不让出去,要不是运气好生了个女儿,还不知道日子过成什么样呢。只是连累了她,她再怎么想引起王爷注意,王爷不来也是没有法子啊。
何氏本来没想着搭理她,可是碧珠提到了她女儿,她就忍不住开口了。
“碧珠,元侧妃性格挺好的,再说,这府里就芸儿一个孩子确实孤单,有个弟弟妹妹陪着挺好的。”
她生芸儿的时候难产,导致芸儿身体不好,她也再不能生了。其实,听到这个消息她是开心的,新婚洞房那天带给她的阴影太大了。
新婚之夜,陌生的丈夫,冷淡的眼神,还有撕裂的疼痛,从那以后,她都很畏惧和王爷同房。她知道王爷也不喜欢她,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现在她不能生了,他们双方都不需要勉强自己了。
何氏从来不在乎王爷宠爱谁,只要芸儿好好的就行了。从小她就被关在家里,除了一个照顾她的老嬷嬷,再没其他人了,对于外人她是渴望又害怕的,可是芸儿不一样,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的骨,她的血,只有芸儿在身边,她才会感到安心。
她知道王爷永远不可能就芸儿一个孩子,而且芸儿以后要是有个弟弟也会好很多,对她来说,是元侧妃生的总是要比其他人要好。
她胆小却并不傻,也许是从小被欺负惯了,她对她人的情绪敏感的很,元春是第一个对她没有丝毫负面情绪的人,倒不如说,元春包容的性格让她放松了许多,就连芸儿也很喜欢她。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碧珠不信,哪有正室不讨厌得宠的小妾的,只是认为何氏胆子小所以不敢说而已。
她看了看周围,凑到何氏身边说:“王妃,郡主想要个弟弟妹妹何必让熙华院那位生,到底不是一条心,如果……如果您让身边的人去伺候王爷,那以后生了孩子抱在您名下,这样可就和您亲生的没什么两样了。”
这个身边人是谁不言而喻。
何氏突然伸手狠狠给了碧珠一巴掌,她从来和面团似的让人随意揉捏,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这下子却突然爆发:“你胡说……胡说什么,什么叫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我永远就只有芸儿一个孩子,才不会养别人的,滚……你给我滚。”
何氏气得说话都不利索,其他的她都无所谓,可是芸儿是她的死穴,她就这么一个亲生的,怎么可能会抱别人的养。
碧珠捂着被打得通红的脸傻了,她这明明就是为了王妃好,王妃不能生了,以后偌大一个王府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让她生呢,她再怎么说也是王妃的人啊。哪知道王妃说翻脸就翻脸,果然和夫人说的一样,就是个傻子,疯子。
芸儿眼看着不对,也不抓蝴蝶了,跑回来抓着何氏的裙子,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母妃,芸儿听话,你不要养别的小孩好不好……”哭着哭着,突然呼吸急促,一个气没顺过来,小脸涨得通红,一个气没上来就晕过去了。
何氏吓坏了,她一把搂住水芸,对身边的丫环喊:“芸儿!快,快叫大夫。”
碧珠吓得脸色苍白,木楞楞的站在那里。完了,一旦郡主有什么事,她的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正院一团糟,元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惊了,水芸这症状明显是哮喘啊。水沐现在就这一个女儿,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还得了,她连忙对柳枝说:
“快,柳枝,你先和我走一趟,大夫来还有一会子呢。”
说完就要带着柳枝出门,却不想起得太急,她大脑一阵眩晕然后控制不住的往后一倒,辛亏柳枝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撑住。缓了好一会儿,元春睁开眼,让柳枝快去。
“那主子您怎么办,奴婢先帮您把一下脉吧?”
元春苍白着脸,让瑞香扶着她,朝柳枝摆了摆手,“郡主要紧,你快去,我不过是起得急了,缓一下就好,快走!”她估计是低血糖犯了,不是什么大事。
柳枝无法,到底郡主那里要紧,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主子这里也不好交待,只能快步赶过去。
元春由瑞香扶着坐下了,本来还打算休息一下就去正院看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难受,冷汗不断的从头上冒出来,后来她实在撑不住,就让瑞香扶她到床上躺一下。
瑞香看着元春这样实在着急,她咬了咬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醒过神来。连忙让人赶紧再去请一个大夫过来,又想到如今府中无人管事,又叫人去户部和王爷说一声。
水沐正在办公,就见李延满头大汗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王爷,府里出事了,小郡主和元侧妃都晕过去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水沐一听“嚯”的一声就站起来了他把笔一扔,看着李延咬着牙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和本王回去。”于是,这一天,户部的人就看到一向从容不迫的瑾王像是被那啥追着一样,火急火燎的就出去了。
一回到王府,水沐正准备让李延去正院,他去熙华院时,就看到瑞香一路跑过来,看到他松了一口气。水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刚要追问的时候,就听瑞香说:“王爷,主子那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身体有点虚,好好养着就好了。主子怕您着急,就让奴婢先来禀告,让您不用担心,先去郡主那里看看。”
听到元春没什么事,他松了一口气,吩咐李延多取些补品送到熙华院,然后又匆匆赶去正院。
他进来时,何氏拉着芸儿的手不停的哭着,也不敢哭出声,而大夫正在开药。
众人看到他都跪下行礼,水沐径直走到床边,看到水芸安静的睡着,虽然脸色还是煞白的,但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一直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下来。
他让众人起来,问大夫到底怎么样。
大夫颤颤巍巍的说“王爷,郡主这一回诱发哮喘,辛亏柳枝姑娘来得及时,控制了病情,老夫方才已经给郡主施过针,再开一副药,吃个十天就好了。不过以后郡主不可生气易怒,动作剧烈,特别是春天花多,柳絮多的时候,更不能出门,不然极易犯病。”
何氏听到这句话,更是哭得不能自已。芸儿本来身体就不好,平时都不怎么能出门,现在又多了个哮喘的毛病,更是连花花草草都碰不了了,难道让芸儿和她一样,又只能一直关在家里吗?
水沐心中也是难受,他强忍着让人送大夫出去。然后这满腔怒火实在需要找一个渠道发泄出去,他回来的路上已经仔细听李延说过事情的经过了,他压低着声音问何氏,眼神随时可择人而噬:
“那个贱婢呢?”
当时女儿晕过去何氏就已经慌乱的不得了,那还顾得上碧珠啊,水沐这样问她她实在答不出来。水沐看着她支支吾吾的,眼中是彻底的失望。
还是柳枝站出来说:“回王爷,王妃,当时郡主身体要紧,王妃顾不得处罚,奴婢就直接让碧珠跪在院子里了。现在需要将她叫进来吗?”
叫进来?他还嫌脏了眼睛。想到躺在床上现在还在昏迷的女儿,还有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的元春,他神色冰冷。
“不必了,这背主的奴才留着也没用,直接杖毙了给何府送过去。王妃,你没意见吧?”虽然是问话但语气平铺直竖。
何氏张了张嘴,看到水沐的眼神,又看了看床上的女儿,摇了摇头不做声。
水沐放心不下女儿,一直留在这里,整个正院的空气像是凝结了一样,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直到水芸醒过来,又喝了药后在何氏的诱哄下又慢慢睡下去,水沐交代了几句后又把柳枝留下来照看然后才放心离开。
熙华院,元春正靠在床上喝着药,一看到水沐冷凝的脸色她连忙把药放下,关心的问道:“王爷,您脸色不大好,郡主那里情况不是已经稳定了吗?”
水沐让人都下去,然后坐到元春身前,将元春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神情是难得的脆弱:“芸儿情况是稳定了,可是大夫说……大夫说芸儿她得了哮喘,她从小就身体不好,时不时就会病一场,这下由得了哮喘,一旦她发病,我……”
他的眼中一片空茫,神情恍惚的像个孩子,“我以前想着,以后我做了父亲,不会像父皇一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孩子,让她一生喜乐平安。可是,我连给我的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都做不到,万一芸儿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元春一把捂住嘴,元春对他说:“嘘……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芸儿会好好的,不就是哮喘吗,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能生气易怒,我们就每天让她开开心心的;不能剧烈运动,我们就教她弹琴画画;不能看见花,赶明儿我就把院子里的花全拔了,种上颜色漂亮的树,还可以用纱堆成一年四季都会盛放的花。你说好不好?”
水沐看着她,在她温柔的目光下溃不成声。
他红着眼睛,哽咽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