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雾遮掩了女人的身形, 从中隐隐约约露出的影子轮廓是什么？

非人的、模糊的、极富压迫感的属于龙的轮廓，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双猩红的龙瞳，祂高高直起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俯视着人间最卑微的丑恶。

那是人类么？是妖魔么？

真人不知道。

【犬】的嘶鸣似乎远在天边, 又似乎已经响在了耳畔的位置。

在狭窄的学校走廊里, 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与手脚被撕裂的剧痛, 还有狩猎者们为此雀跃的扭曲尖叫声——祂们是因此觉得愉快吗？无关被诅咒掠夺了重要之物时生出的愤怒与痛苦，亦或者是如同其他的术师祓除咒灵时的冠冕堂皇，纯粹因为杀戮而喜悦的混乱邪恶的生物。

……不。

那真的算是“生物”吗！？

滚下台阶的真人不知已经变换了多少的形态, 甚至来不及感受战斗的愉悦与厮杀的快感，就被单方面的虐杀压迫得上不来气，无法控制地发出了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呜咽悲鸣。

没有。

在这挥散不去的黑雾之中, 他感受不到任何熟悉的东西：咒力，感情, 声音，生物的形态……

真人拥有着诅咒的身体, 即使被碾成齑粉他也有能力重塑身体死里逃生，而这个从人类彼此憎恨之中诞生的咒灵仍在成长，他贪婪, 狡猾, 足够聪明也足够强大，身体力量的来源是人类一切负面的情绪构成, 正因如此, 同样无可避免地拥有着人类最重要最深刻的本能——

恐惧。

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 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惊恐不安的看着那雾色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 并不是祂们跟不上自己仓皇逃离的脚步, 而是这些嬉笑的怪物正在享受着自己逃跑的过程, 正如鬣狗戏弄猎物，等到筋疲力竭的时候随意咬一口手脚或是其他不足以致死的地方；而咒灵的死亡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只要有咒力提供他就是不死的，猎犬们早早察觉到了这一点，戏弄的过程便进一步变得格外的缓慢又残忍——

那是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先前咒灵悠哉自在的开朗声音，终于化作了恐惧凝结的惊恐尖叫。

“……很久之前我就想感慨了。”

真人听见了缓缓踏下楼梯的脚步声，撕咬身体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玻璃窗透入的些许昏暗余光映出真人狼狈不堪的血腥模样，小莱遥遥立在那里，有些遗憾地看着已经被折腾地甚至没有力气修复出完整身体的特级咒灵。

“——这个世界里的‘恐怖’，太过低级了。”

她在说什么？

真人迫不及待地享受着短暂的喘息时间，对与龙女随口感慨甚至没有余力去听；他眼睁睁看着那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恐怖怪物竟当真犹如驯顺的猎犬匍匐在她的裙摆旁边，浓雾掩藏着祂们的身形，将未知的不安隐匿于浓雾之下。

咒灵匍匐在地，仅剩的力量似乎已经不足以让他重新抬起头看着她，只能低垂目光看着裙摆翩然靠近，无声咽了口唾沫。

……要过来了。

被猎犬吞噬掉的手臂，真人并没有立刻用咒力修复，以至于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四肢匍匐在地的时候，那人类姿态的咒灵便被迫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忍直视的残酷狼狈；只是还没等小莱迈出下一步，只见真人忽然反呕一声从口中吐出数枚颜色诡异的“玩偶”，那上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龙女不由得停下脚步，微微扬起眉毛。

……又是人类的变形。

他之前是遇到了多少个有良心的才会觉得我也下不了手？

就这停留一步的短暂瞬间，真人的轮廓立刻扭曲缩小，顺着击碎的窗户直坠而出！

“拜拜~”

他似乎找回了一点之前游戏的余兴，幼童姿态的脸上最后留给她一个近乎嚣张的笑容，小莱神色不变，身侧原本凝聚的浓雾骤然四散，瞬间扭曲变形直扑而上的“玩偶”们被浓雾之中未知的爪牙撕裂成漫天血雨。

“请等等——！”

随着少年仓皇冲下来的脚步声，一点分不清是惨叫的悲鸣还是解脱的叹息声也跟着消散在风中，血珠凝聚在空中，小莱竖起一指控制住这腥浓血色，连眼尾余光也没有分给那边脸色惨白的虎杖悠仁。

“你知道这些孩子和楼上的那位不一样，是根本没办法拯救的吧？”

少年无声扣紧了扶着楼梯的手指。

“……是。”他自我痛苦不过一瞬，立刻重新打起精神和她说道：“他是不是逃跑了！？我现在就去追那个缝合脸，他绝对不能走！！！”

小莱轻哼一声，一指挥向窗外真人逃离的脚步，血雾散入风中消弭无影无踪不喜欢去往何处，原本汇集在她身侧的那些混沌浓雾也跟着消散消失，而龙女看了一眼窗外，悠悠哉哉地向着楼上走去。

“标记已经打好了，用不着你去卖命。”

“可是……！”

她相当顺手的随手抓住少年的兜帽，扯得虎杖悠仁踉踉跄跄跟在她身后，还没等他开口和小莱强调真人的威胁，小莱的解释已经慢悠悠甩了过来。

“‘庭达罗斯之猎犬’的特性就是不死，虽然叫做猎犬但不算是真的犬类，不过是不咬死猎物不会停下追杀的行为像极了猎犬才如此取名而已。”

少年露出慢半拍的迟钝表情：“所以姐姐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他迟早会死——现在最着急的是先去救你的朋友。”

小莱在吉野顺平的旁边站定脚步，叹了口气。

“现在的问题是，你的力气够不够把这位带到最近的灵脉位置。”

“……灵脉？”

感谢间桐家留下的底子。

间桐脏砚管理全国范围内的灵地，除去能达到圣杯战争水准的冬木市，全国各地零零散散大大小小，却也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还有一部分是只做了登记却没有纳入间桐家资产范围的——你那个位置我看看哦……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一个？”电话对面的灰原远程操控，挨个排查能达到小莱要求的地点，好在间桐家魔术衰微，为了凑合那些一般人的眼光，间桐脏砚标注出来的地方能够很清晰明确地看懂大致区别。

灰原是魔术上的半吊子，但是有了间桐家打底，查看起来却也没有很麻烦。

“坏的？”小莱不大确定。

“坏消息是最近符合要求的灵脉是咒术高专……不要转移话题了小莱，就是东京咒术高专，我们当年上学的那个。”

小莱：“……你知道这距离那里有多远吗？你就让我带着这孩子托着这么个东西过去？？？”

“哦我现在要和你说好消息了。”

灰原啧了一声。

“有人去接你们了，开心吗？”

小莱语气怏怏：“谁啊？七海不是说有事先走了吗？”

“姐姐？”守着吉野顺平的虎杖悠仁始终注视着窗外，真人的逃跑并没有让帐消失，而此刻有人安然走入其中，左右环顾一圈后终于找到了人的位置，现在正站在操场上对着楼上的方向挥了挥手。

粉色头发的男孩也跟着乖乖挥手，指了指楼下：“说有人来接我们，是这位吗？”

“？”

小莱凑过去看了一眼。

那是个身材高大肌肉漂亮的黑发男人，一道刺目尖锐犹如断刀般的疤痕横过嘴角，男人抬起头与楼上的龙女四目相对，英灵的视力轻轻松松就能看得清对方容貌，而天与咒缚的强化也让他的五感达到了顶峰，双方对视的过程中，彼此之间的表情都相当复杂。

“……”

哦草，这位可当真是老熟人了。

小莱的喉咙忽然有些幻觉般的疼痛，连带着手指也跟着反射性地有些发痒。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年一脸乖巧茫然，而伏黑甚尔的已经走入了校舍上了楼，在楼梯上和小莱目光相对时有片刻停留，很快就转开了。

小莱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你还真是我的意料之外。”

“怎么，当年不是你让我保护那两个小子吗？”

男人的声音与当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最终还是错开目光，暴露在小莱视野中的侧颜有些奇怪的紧绷感。

“我只是按着你的命令‘乖乖听话’而已。”

“……哇哦。”

小莱神色复杂，捂着嘴小小声地感慨了一下。

“哇哦。”

她忽然幅度很小地后退一步，警惕道：“我不会给你补十年工资的哦？”

伏黑甚尔：……等等原来是可以要工资的吗！？

“想什么呢？”

龙女一脸嫌弃。

“我只是告诉你这笔钱你应该有但我不会给你。”

“……”

他站在已经变成改造人的吉野顺平旁边，认命地指了指地上的东西：“是让我搬这个走？”

小莱：“……”

小莱没有丝毫停留的转头开始和电话里发牢骚：“你告诉我这啥也不会的家伙怎么把这小子搬走？”

伏黑甚尔无声吐出武器库重新缠在了身上，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小莱：“……”

她一脸自暴自弃的挥挥手：“快点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