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新品

六七十年代, 上班干活挣工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天经地义。没有人理解,校嘉华在供销社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休假。

崔丽芬甚至怀疑,自家闺女是不是怀孕了?

“怎么可能?白恪言已经离开三个月了!”校嘉华震惊。

“有些新媳妇, 身子太瘦, 几个月都不显怀, 又大大咧咧的,自己怀了都不知道。”崔丽芬就怕她也这样。

校嘉华好笑:“放心啦, 我跟小白同志,目前只有纯洁的革命情谊,我们都一心投身社会主义建设, 先立业再发家!”

“恪言的津贴这么高, 差不多是营长级别了吧,他有没有写信让你去随军。”

“他入伍不到两年, 就一普通士官,没达到家属随军的条件。”更何况, 基地条件艰苦, 校嘉华去了也无用武之地。

“你呀……”

崔丽芬更担心了。夫妻俩不圆房,她生怕女婿在部队提干了, 转头又嫌弃这农村小媳妇。

她有心教校嘉华一些夫妻之事,见女儿一派率直, 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想去妇联借几本《新婚知识图解》,塞到女儿枕头下, 又怕两个孙子看到尴尬。

算了, 大不了以后真离了,校家也养的起她。

校嘉华开始休假,最高兴的人, 莫过于校大宝和小石头。

两位儿童总算结束半留守状态,日日夜夜都能和妈妈在一起。

过去,校大宝每天早晚自己做饭,接送弟弟去爷爷奶奶家,然后准时背着书包上学堂……十足的兄长做派。

可校嘉华一回来,他立即化身咸鱼,只想赖在家里,和小石头一样,随时随地黏着老母亲。

哪怕还要被她耳提面命,增加课后作业。

校嘉华无奈,亲自去农耕小学,为校大宝请了一天假,带两个儿子去青河钓鱼。这是俩小孩从入夏以来,就嚷嚷的愿望。

校嘉华家教很严,无论天气再热,都不许孩子去河边玩耍。村里不是没发生过儿童溺水事件,淹死的往往是会凫水的。

更何况上辈子,她是因为拯救落水青年才领盒饭的,格外不待见浪里有白条。她建议赵村长,在河边立危险牌,增加巡逻人手,见到小孩就驱赶。

校大宝和小石头很听话,知道娘亲的忌讳,平时绝不越雷池一步。如今被允许来河边钓鱼,快要兴奋上天。

校嘉华一整个冬天没碰鱼竿,技术也没生疏,调试了两次,很快钓上来一条大鱼。

校大宝崇拜极了:“娘,你好厉害!可我怎么总是钓不到呢?”

“钓鱼有耐心还不够,还需要技巧。比如位置,最好靠近树荫、苇草。河水深浅不同,活跃的鱼种类也不同。天热时,它们喜欢沉在水底,天冷或阴天,又会上来透气……”

校嘉华一边说,一边手把手教他。

小朋友悟性很高,静下心来,不一会儿就钓到了一条小鲫鱼。

小石头看见了,开心地鼓掌:“哥哥,你真棒!”

“不错。”校嘉华也表扬儿子。

可他还没开心两分钟,她就一个反手,把鱼丢进河里放生了。

“娘!”校大宝不太理解。

“这条鱼太小了,刺多肉少,万一没挑干净,弟弟吃了会卡喉咙。而且,我们要保护小鱼苗,这样生态才能循环呀。”

“娘,不吃小鱼!”小石头永远第一个拥护她。

校大宝:“明白了,要等小鱼长成大鱼,生很多很多小鱼之后才能吃。”

“呃,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校嘉华决定,暂时不告诉他们,鱼是体外卵生这一复杂的生物现象。

母子又钓了几条大鱼,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校大宝背着鱼篓走得飞快,恨不得立即回家享受美味。

校嘉华没放过他,询问他最近的学习内容,还考了他不少数理化知识。每一道都超出了他的学习范围。

校大宝越答越心虚,敢怒不敢言,到家之后一溜烟儿跑进厨房,变身杀鱼小哥,躲开老母亲的盘问。

校嘉华只好转头,教小石头背诵诗词。

她翻开一页新诗,刚念了两句,小石头立即背诵出了下一句,还歪着小脑袋说:“娘,这首教过,会背啦!”

校嘉华暗自惊叹,又挑了几首篇幅长、难度大的,小石头依然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天,这是什么绝世聪明小天才呀!”

小石头依旧是沉默的,他轻轻抱住娘亲,把脸靠在她肩上,笑得害羞又得意。

校嘉华果断决定,要把小石头也送进耕读小学,尽管他只有四岁。

小石头没想到,几首古诗暴露了天赋,他在家里混吃等死的日子结束了。

但他是个好脾气的乖宝宝,跟着哥哥一起上学,能认识不少新玩伴,倒也乐在其中。

农村的小朋友上学是不需要接送的,一群大小孩,走到哪玩到哪,成群结队,一路都有人照应。

两个孩子都上学后,校嘉华空闲下来,叫上蔡小菊,和她一起去了趟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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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小菊请愿去边疆,赵村长念她衷心一片,特意批准了她的探亲假。

但实际上,校嘉华和蔡小菊这次来县城,是借收割机的。

五月以来,全国的小麦由南向北,陆续成熟。化肥充足的缘故,今年,青河农场的小麦长势喜人,产量无疑又要创新高。

赵村长提前半个月,就开了收割动员大会,让大伙磨好镰刀,怕抢收晚了,再撞上雨期。

校嘉华却觉得,人工割麦,又累又慢,哪有收割机的效率高?

有了收割机,全大队一周的农活,几个人两天就能干完,能节省大量时间和人力物力。

身为全村最爱“偷懒”的小媳妇,她必须想办法搞事情。

供销社总公司,王经理和许主管听到两个姑娘的诉求,都觉得她们异想天开。

时下最流行的是自走式联合收割机,引进苏联技术,收割、脱粒一步到位,每年夏天,各大农场都争得头破血流。

青河农场产量高是事实,但耕地面积却不是最大的,再加上周边围了一圈“困难户”,地形复杂,进不了农业部的试点名单。

因此,王经理毫不客气地泼冷水。

“开玩笑!收割机是你们想借就能借的?咱们县总共也就那么几台,谁能用、谁先用,县政府和农业部说了算!”

王展发的嗓门有点大,蔡小菊本来就心虚,被人一训斥更紧张了,全程低着头看脚尖。

许德顺去过青河村,老熟人了,他好脾气地安慰女同志:“收割机是农业部门管辖的,供销社公司属于商业部,咱们只能给领导提建议,没有调用权。”

校嘉华却大胆提出:“如果,一个夏天,咱们公司就能赚到三台收割机的钱呢?”

王展发更觉得她在痴人说梦。

一台收割机大几千,三台至少小两万,天文数字,寻常人根本不敢肖想。

出师不利,校嘉华也不气馁。她笑着问许主管:“您的老同学徐民强会计,最近在县城洗化厂,工作还顺利吗?”

“……”许顺德立即回想起,老同学的晋升史。

当初,徐民强是因为“自学成才”,贡献香皂的改良配方,登上《先进日报》,而被县城洗化厂挖走晋升的。

徐民强在洗化厂里,表面职务是会计,厂长却恨不得把他关进车间,日夜做香皂研发。幸亏他之前受校嘉华点拨,有一定理论基础,应对一般生产很容易,但想要改进产品、精益求精却很难。

他每天压力山大,只能找老朋友倾诉。

因此,别人不知道,许德顺却无比相信,校嘉华说能赚三台收割机的钱,就绝对有这个本事。

他全程目睹过,她把两家供销社做得风生水起。毫不怀疑,这小媳妇就是行走的摇钱树。

许德顺拦住王展发:“王经理,主席说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我觉得咱们,也应该给年轻的同志一些机会嘛!”

王展发:“……”

幸亏这年头的霸总不流行“我要我觉得”,王经理很民主地同意,先听听校嘉华的赚钱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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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嘉华把方案讲到一半,王经理和许主管就两眼放光。“可以,我看行,新产品就这么搞!”

蔡小菊也目瞪口呆。

听到跟洗化产品相关,许德顺急忙建议:“要不,把老徐请过来?”

王展发甚至说:“干脆去请洗化厂的海厂长,我帮你引荐!”

“不用,咱们直接去见他们。”

校嘉华胸有成竹。

一行四人来到县城洗化厂。

校嘉华花了半天时间,终于说服海厂长,把接下来的生产重点,从香皂转移到更优质的洗化产品上。

相谈甚欢。下午结束时,海厂长坚持派厂里的货车送她们回去,还激动地送校嘉华上车。

临走前,校嘉华又问王展发:“王经理,如果您认同我们的方案,那么收割机的事……?”

“交给我!我明天就去商业部,找领导提建议。”王展发憧憬道,“只要能提高生产,我让全线的供销社都帮你卖货。”

校嘉华微笑:“领导们放心,新品会成功的,科学技术永远是第一生产力。”

傍晚,回到青河村,蔡小菊还有些云里雾里。

她没有进车间,听不懂校嘉华嘴里的化学名词。更不明白,王经理怎么就改变主意,同意帮青河村安排收割机了。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外调申请还在大队。”

校嘉华对她说:“小菊,如果不想被流言赶走,你就要利用这次夏收,让自己成为供销社不可或缺的人,而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啦。”

“笑笑……”蔡小菊哽咽了一下,随即坚定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说完,她向校嘉华深鞠一躬,往农场大院走去。

第二天早上,村干部和居民代表聚在一起开会。

赵富达在内部宣告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今年夏收,青河农场即将突破历史,第一次使用大中型收割机作业!”

村干们难以置信,孙支书也惊讶:“真的假的?县里不是都紧着南边那几个先麦熟的村子吗?”

“九成跑不了。”赵村长道,“这次多亏了蔡小菊蔡知青。她昨天回城探亲,家里有亲戚在农业部门工作,说明情况后,特意给咱们安排的!”

“原来如此。蔡知青真是一心为公,处处为咱们着想,这样的人才千万要留在大队啊!”

一周后,农业部派来的三辆收割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青河农场。

几个村子,男女老幼万人空巷,纷纷跑出来,瞻仰这些庞然大物。

难得这年,农民们不用像过去那样,顶着烈日脚踩麦秸,一镰一镰地手工割麦。听着轰隆隆的机器声,他们自发地鼓起掌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赵村长宣布:“蔡知青,经过调查,你作风正派、大公无私,为群众做出了很多贡献,也没有跟任何男同志存在不正当关系!所以公社决定,驳回你的外调申请,你还是留在供销社,继续安心工作吧!”

“蔡知青好样的!”

“我就知道,蔡同志是清白的!”

“是啊,多亏小蔡,咱们才能用上收割机!”

人群里,村民和知青统一立场,都在为她加油、打气。

蔡小菊眼中泛着泪花:“是,谢谢大家的信任,我会继续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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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嘉华没关注村民知青一家亲的盛况,她每周去县城的次数越来越多。

一开始,她总是等校大宝和小石头上学了,再晃悠悠地乘公交车过去,往往抵达时,已经快中午。

后来,海厂长实在等不及,一大早就派专车过来,恨不得把他们全家都接进城里。

洗化厂的技术师傅很多,校嘉华无私地分享自己的“化学知识”,谦虚低调,但遇到原则性问题也绝不退让。

半个月后,洗化厂不负众望,在民用洗涤剂的基础上,终于调试、生产出了一款透明洗发水。

洗发水芳香、细腻,使用后秀发干净、蓬松、不干涩。就连京城派来做质检的工程师,都叹为观止。

这样的产品,不正是广大女同胞们迫切需要的吗!

产品出厂后,王经理亲自挂帅,负责全县的铺货、宣传、展销工作。

一股全新的洗发水风,迅速席卷各村各镇。

毕竟,这是传说中只有帝都魔都才有、平时也只能在外国画报里看到的稀罕物。

进入夏季,谁都不喜欢汗淋淋、油腻腻,人们对洗发水的需求巨大。

尤其对比价格后,她们手里的香皂、淘米水,瞬间就没那么香了。

见识过年初的香皂热卖,校嘉华觉得,洗发水的风靡不过是小场面。完成了研发工作,剩下的事与她无关。

她继续过着偶尔接送孩子上下学,偶尔背着鱼竿去钓鱼,偶尔去村供销社,给白恪言寄信的“暑假”生活。

至于蔡小菊,收割机事件后,她最大的改变是主动。

她活泼了不少,不仅主动上门收购农副产品,还在供销社拓展了邮局业务,每周帮老乡们统一寄信。

收割机走了,她依然是供销社不可或缺的人。

校嘉华看在眼里,真心为这姑娘高兴。

日子惬意地过着,唯一的烦恼,大概是……白恪言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音了。

没有回信,没有电话,偏偏她又不能主动找他。

白恪言的电话没有,镇上的电话,倒是打来了不少。

于小莲盼着她回去,害怕镇供销社在这次洗发“商战”中,失去产品优势。

黄新萍也来电,担心平价洗发水的畅销,会影响五星制皂厂的订单。

“黄姐,不会的。”校嘉华安抚她,“两种产品的用途、定位不同,从长远来看,冲突不大。”

没几天,就连钱玉珠都打来电话,而且信息量巨大。

“校嘉华,我警告你,别再想着梁高峰,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们快要结婚了!”

校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