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诬陷

电话里, 白恪言听出校嘉华的低落,关切地问:“笑笑,是不是生活或工作上,遇到麻烦?”

他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校嘉华鼻子发酸, 很想向他倾诉, 自己在公司遇到骗子的事。

但他们只有几分钟的通话时间,不值当浪费在小人身上, “没事的,我这里一切都很好。”

“对了,不是说明天才打电话吗, 今天是节日, 你们应该有庆祝活动?”

白恪言:“嗯,基地有汇演, 下午没有工作,所以我提前打过来, 碰碰运气。”

“可是, 你怎么知道供销社公司的电话?”她最近实在太忙,都忘了写信告诉他, 自己换了工作。

白恪言解释道:“二婶退休前,在上海工会任职, 查到这个并不难。”

“上海?”校嘉华捕捉到关键词,“我刚收到一笔汇款, 从上海寄来的, 5000块呢,该不会是她老人家吧?”

“汇款人是?”

“没有具体名字,落款是申女士。”

“姓申就对了。”白恪言笑道:“是二婶的心意。”

“原来是二婶。”疑团终于解开, 校嘉华感慨,“白恪言,你家里还有哪些了不得的亲戚,是我不知道的?”

“父亲这边只有二叔二婶。二叔在西北军区工作,二婶身体不太好,没有随军,一直在上海休养。”

“可她为什么要寄钱过来?这么多,我根本不敢收。”

白恪言有些羞于开口,上个月,因为实在担心校嘉华,他不得已求助二婶,查询太丰公司的电话。

二婶的关注点却在于,自家唯一的侄子,竟然已经结婚了?!

“姑娘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模样如何,对你好不好?还有亲家,有没有在意大哥的身份……”申淑荃有一连串关切,怎么也问不够。

白恪言挑重点答:“二婶您放心,她无一不好,我父亲也知道这件事。”

申淑荃欣慰又心疼,婚姻大事本该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偏偏大哥家这时候出了事。

白恪言安慰她几句,说出此番打电话的目的。

申淑荃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果然无一人不说这新媳妇好。

校嘉华聪明能干,不到一年,就从村供销社采购,做到了镇供销社的社长。最近又调进县城,成了供销社公司的货品经理。

更重要的是,新媳妇重情重义,不仅抚养了她二哥的遗子,还没有嫌弃劳动棚的公公,寻医买药,治好了公公的顽疾。

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姑娘,结婚竟然没收彩礼钱。申淑荃一直把白恪言当儿子看,也心疼他所谓的“入赘”。因此,果断汇了五千块钱过来,给侄子充门面。

白恪言猜到这些,对校嘉华道:“既然是二婶的心意,就收下吧。家里缺了什么,不要委屈自己。”

“可是这个金额太高了,平常人一年都挣不到。”

“没关系的,家中祖辈有人经商,抗战时期捐了大部分资产,但还有些积蓄,这些钱……还好。”

校嘉华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还嫁了个“大户人家”。

夏布的危机还没解决,正是用钱的时候,五千块虽然不少,但也不是什么天文数字,校嘉华有信心,自己早晚也能赚到。

她大方收下这笔汇款,“那算我借的,回头等我们有钱了,要还给老人家的。还有,你把二婶的住址告诉我,至少,我得写封感谢信过去。”

白恪言心情复杂,他在基地盼着她来信,又怕影响她工作。他什么也没提醒,只轻轻说了一句,“好。”

他又道:“不着急还钱,以后,我带你和孩子去上海,当面拜谢二婶。”

校嘉华心中一动,他不仅要带她去上海,还要带校大宝和小石头一起去。

不过,白恪言是京市人,被派去基地之前,他的学业和工作都在京城,一旦任务结束,必然要调回去。当下,外出限制很多,乘车处处需要公函,尤其是白忠实“成分”敏感,去上海探亲,恐怕没那么容易。

校嘉华劝慰他:“其实京市也挺好的,毕竟有你的单位和亲人……你安心工作,顺利完成任务,以后去哪里都可以。”就算是上海,她也可以挂商务差,自己去。

提到京市,白恪言想起什么,急忙道:“笑笑,是不是小敏上次去青河村,说话冒犯到你?”

“咦,你也知道你妹妹来找过我?”

“不管她对你说了什么,请相信,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校嘉华扑哧一笑:“你妹妹是个挺善良的姑娘,并没有说什么重话。”最多就是拿着“分手费”,劝她离婚而已。

想到分手费,校嘉华幽幽道:“白恪言,你们家好像很有钱的样子,万一咱俩真离婚了,我应该不会太吃亏?”

电话变得压抑且沉默,白恪言没有当这是玩笑话。

上次,林静敏打电话告诉他,校嘉华与同村的知青梁高峰关系暧昧,不仅要和他离婚,还要与他切割家产,白恪言本来是不信的。但此刻,“离婚”两个字,这样轻易从她口中说出来,他简直如坠冰窟。

也许,由于身处异地,聚少离多,他们沟通的太少,缺乏夫妻之间的信任。可是,白恪言从未想过要与校嘉华离婚。

他认定她,不仅是出于法律和道德上的责任,更因为她的善良、聪慧、美丽,她的一切都深深吸引着他。

白恪言不想否认,他是喜欢她的。就算她真的心有摇摆,那也一定是他做得不够好,陪伴她太少。

可他来不及像室友那样,对着电话直咧咧表白,对面的话务员大姐就提醒他,“白同志啊,你的通话时间到了。”

“笑笑,我……”

白恪言话说到一半,信号已经中断,只剩下忙音。

校嘉华握着空荡荡的听筒,有些无奈。但是军纪严明,她也知道基地的规定,也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中断。

比起这些,她其实更担心,白恪言会不会真的像书里写的那样,在出任务时受伤,最终落得双腿残疾。

可惜,办公室的座机也没有来电显示,校嘉华无法回拨过去提醒他,外出作业一定要格外小心。

基地,白恪言同样很着急。他打算回宿舍,找韩栋再借三分钟。路过办公楼,却被章教授叫住。

“恪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章教授语气非常激动:“上级刚刚下达指示,由于制造厂提前完工,发射任务也要提前。下个月,火箭就会运达基地!”

“太好了!”白恪言也很高兴,“这说明我们这方面的实力和效率,都有了极大提升!”而且提前发射,也意味着,他们可以提前完成任务,提前回家。

“所以接下来几个月,每一个环节,每一名工作人员,保密机制都要升级。禁止与外界有任何电话、书信往来,以确保任务顺利完成,万无一失。”

章教授提醒他:“往后几个月,你们也不能往家里打电话了,请假外出也不允许。话务室会切掉相关专线。”

“什么?”白恪言意外又焦虑。

他还有很多话,没有对校嘉华说,但是在军令和任务面前,儿女情长只能先放在一边。

章教授拍拍爱徒的肩膀:“恪言,我知道你担心家里。校同志是个明事理的姑娘,我相信她会理解你的。”

“是,发射项目高于一切。老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完成任务。”

回到宿舍,白恪言却陷入为难。

往后不能给爱人打电话,这个月的电话机会就格外珍贵,以己度人,他也不忍心再向韩栋开口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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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心不上不下,始作俑者却迎来了转机。

下午,丁勤勤从派出所回来,告诉校嘉华一个好消息:“经理,姓杨的那个骗子已经被抓到了,正在公安局接受审讯呢!”

原来,杨广峡私吞了两笔回款,一直在隔壁县东躲西藏。

他本来想趁过节松懈,分批汇走,奈何邮电局的同志警惕性很高,见额度不小,便多问了两句。这人支支吾吾,说不清缘由,工作人员怕出娄子,果断通知了公安。

“太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公安局!”

校嘉华拿起书包和资料,吩咐丁勤勤:“县城的庆祝活动应该结束了,你去商业局,请许总和秦经理他们,咱们在公安局汇合。”

丁勤勤:“经理您放心,秦环岭那个老狐狸我一定带到,这几天,咱们可掌握了他不少料!”

连职务尊称都免了,可见这姑娘有多愤愤不平。

校嘉华骑着公司的永久,赶到公安局时,公安同志小陈正在提审杨广峡。

校嘉华一乐,这位陈公安,正是之前接送白恪言回青河村过年的“司机”同志。

小陈同志也认出校嘉华,批评坏分子时,语气更严厉了。“杨广峡,你不仅诈骗了广大劳动人民的血汗钱,你还欺骗了一个军嫂!你知不知道,校同志的爱人,是一名光荣的科研战士!”

看见校嘉华进来,贼眉鼠眼的男人心虚地闪了一下,却又变得理直气壮,“公安同志、校经理,你们可能误会了,我一直是个奉公守法的好群众啊!”

杨广峡不愧是行走江湖的老手,不要脸程度简直叹为观止。

校嘉华冷冷与他对峙:“好群众?好群众会冒充广东纺织厂的经理,到太丰县城行骗?”

杨广峡:“我没有骗人,我一直是广东纺织厂的经理,我给你们发的布料,也都是合法渠道的尾货。只不过,上个月我才从厂里辞了职。”

“为什么拿了钱,一声不吭离开招待所,人也联系不上?”

“招待所又不是我家,我也不能天天住在那。至于那些钱,我可是一分都没敢多花。”

校嘉华没想到,这人还是个狡辩鬼才。她正要继续,丁勤勤带着几个经理终于赶到了。

自从夏布出了问题,丁勤勤一直愧疚自责、寝食不安。眼见罪魁祸首终于落网,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杨广峡开骂。

“姓杨的,你这个骗子!我们这么信任你,你居然敢发烂布骗我们?”

杨广峡看见众人,下意识抱住头,嘴上却死不认错:“冤枉,我一直都在按照合同办事!”

校嘉华气笑了:“按合同办事?合同里,我有让你发潮湿发霉的布料吗?”

“这事不能怪我!”

杨广峡显然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广东现在是梅雨时节,布料发出之前都是好好的,中途运输闷坏了,才会潮湿、发霉,也算是天气原因造成的。这属于合同里不可抗拒的外部因素,可以免责的,我也没办法!”

四周安静了一息,如此歪理,一时半会儿竟然无从反驳。

许德顺咳嗽了一声,“既然人已经抓到了,先问问货款的事吧。”

了解情况后,石中磊握着小陈同志的手:“多亏了公安同志,日夜侦办案件。货款没丢就好,咱们总算能跟上级交代了!”

“还好钱追回来了,虚惊一场。”马会计也不忘“提点”校嘉华,“校同志刚当上经理,还是要虚心多学习,免得再看错人,着了道。”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听上去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校嘉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特意问秦环岭:“秦经理,这件事你怎么看?”

秦环岭从进门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突然被点名,先是慌了一下,然后顺着马兰珍的话说:“校经理也是无心之失嘛,年轻人,总要走点弯路。”

校嘉华点点头:“新人走弯路确实难免,但就怕有些‘老人’,倚老卖老,故意使绊子,陷害新人呢。”

秦环岭有些生气:“校嘉华,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陷害你?”

“你敢说,自己不认识这个骗子?”

“我当然认识,公司以前和他有供货往来,我们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校嘉华看了一眼丁勤勤,“丁助理,把你这几天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公安同志。”

“是,经理!”丁勤勤走到小陈面前,指着杨广峡气呼呼道:“报告公安同志,我们给骗子的单位和老家都打了电话,他们说杨广峡辞职,是因为他大姐在食品厂给他介绍了一个新工作。巧就巧在,杨骗子的大姐名叫杨香桔,就是我们公司秦环岭经理的爱人!”

丁勤勤指名道姓的,可信度极高,许德顺和石中磊都意外地看着秦环岭。

“我,这,这……”秦环岭哑口无言。

小陈公安义正言辞:“怎么,你连自己的小舅子都不认识了?”

这时,公安局的任局长从外面走进来。杨广峡的案子是两地公安联手协办的,他非常重视。

任局长也认出了校嘉华,得知这位小军嫂差点蒙受不白之冤,心里也非常气愤。

他看着杨广峡和秦环岭,厉声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杨广峡对着小陈同志还能忽悠几句,但在一身正气的任局长面前,差点吓破了胆,“我坦白、我坦白,杨香桔是我亲姐,秦环岭是我姐夫,局长同志我错了,我不该受人教唆,不该故意发烂布陷害校经理,念在我是初犯,您就饶了我吧!”

“你受谁教唆?”

杨广峡紧张地看了一眼秦环岭,没说话。

“混球,谁让你干这种事了?”秦环岭慌忙说,“任局长,他虽然是我小舅子,但是我们已经几个月没联系了!”

校嘉华:“哦,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认亲?”

“我和他的关系,与案件无关!我秦环岭发誓,我从来没有让杨广峡给供销社提供烂布,他犯法的事,我也毫不知情!”

的确,只要没有证据,就算他们是亲戚,公安局也无法给秦环岭定罪。

校嘉华红着眼睛,委屈地对任局长道:“局长,既然秦经理一口一个不知道,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那我就自认倒霉吧。谁叫我丈夫长年在部队,我一个弱女子,只身从农村出来打工,被人诬陷,连个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谁说没人主持公道,公安局讲的就是公道!”

任局长更生气了,上级曾特别要求,要尊重、关照科研战士,如今战士家属在辖区内被人欺负,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指着嫌疑人怒骂:“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有脸欺负军嫂?来人,把他们拘起来,严格审问,事情没查清之前,一个也别放过!”

“是,局长。”很快进来两名公安,给秦环岭带上了手铐。

“冤枉啊局长,我老婆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请公安同志明察秋毫,还我一个清白!”

秦环岭叫得很凄惨,可惜没有人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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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环岭留在公安局喝茶的事,第二天就传开了。

供销社的人知道校嘉华是冤枉的,纷纷打来宽慰电话。整个公司的人看见她,都要心悦诚服地喊一声“校经理”。

秦环岭停职期间,遗留的工作很多。校嘉华把问候性的电话交给丁勤勤处理,自己反而比过去更忙了。

一大早,丁勤勤接到传达室的电话。

“经理,门卫师傅说,外面有个四十多岁、姓杨的女人找您?”

“公事?有介绍信吗?”有了前面的教训,校嘉华也谨慎多了。

“没有介绍信,说是私事。”

“不见。”校嘉华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杨的女人。

丁勤勤为难地看了一眼校嘉华,“经理,来的人是杨香桔,就是秦经理的老婆。”

“她呀?”

丈夫进了局子,看样子,她不是来说情,就是来闹事的。

“那还是别见了,万一她又说什么难听话,多糟心啊。”丁勤勤很担忧。

校嘉华却不以为然。

“轻轻松松就能往食品厂介绍工作,这样有本事的女人,咱们当然得会一会。”

她笑道:“请人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久等啦,最近眼睛不太舒服,只能尽量码字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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