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于无人的海边
两人走在沿海的公路上。
电车从身侧飞驰而过,阳光照耀的深蓝色海面反射着碎金一样粼粼的波光。
相识方式异于常人的二人,并没有谈任何不寻常的事,而是像每个普通的好奇观光客一样,慢慢地在路上散着步,欣赏着风景。
湿润微咸的海风迎面吹来,织田作之助这才意识到,即使他拒绝了她走进自己生活的表层,却还是无意识地把隐藏在内心最深处、从未为人所知的梦想的细碎鳞片,展示在了她的面前。
他不愿多想,把这样突如其来的狼狈念头,如同那张承载了胡言乱语的文字的纸张一样,塞进了脑海的深处,踩着礁石跳了下去,然后回身对少女伸出手。
“下来吧。”他说,“我接着你。”
海浪一**涌来,拍打在空旷无人的浅褐色沙滩上。
男人低沉的嗓音被波涛声裹挟,与海风一起擦过耳畔。
女生站在高高的黄色礁石上向下看,裙角被风吹拂着。
她戴着一顶浅色的遮阳帽,这还是从被织田作之助抓了个正着的两名八卦同学手中收缴来的。
宽大帽檐投下的阴影遮挡住了她的神情,但那双红眸依旧微微闪亮,显然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她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被等待在那里的手臂稳稳接住了。
神谷铃感到被男人手腕上方绑着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忍不住好奇地戳了戳。
“这是什么?”她抬眸问道。
女生的动作很随意。任谁和对方共处一室一晚,又在战斗中时常被带着来去,也很难维持合适的社交距离。
虽然他这边有时也是一样,但作为年长之人,他必须要有些自觉才行。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安全的玩具。
织田作之助把被风吹起的遮阳帽扣回她头上,顺便挡住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眸。
“小心一点。”他告诉她,“是手.枪。”
虽然保险栓没有拉开,但万一他没有注意,走火了可能会伤到她。
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在大夏天穿着外套走在外面,而在街市上来去的时候,枪支背带就显得过分显眼了,所以要隐藏起来。
他单手解开纽扣,将黑色衬衫的袖口折起,给她看系在下面的枪套。
敞开的袖口露出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腕,小麦色结实的小臂也逐渐显现在面前,肌肉线条流畅服帖。
女生在帽檐下无声地哇了一声,趁着低着头不会被发现,明目张胆地偷看。
深色的枪套束在手臂内侧易于拿取的位置,对方惯用的黑色手.枪安稳躺在其中。
神谷铃伸手轻轻碰了碰,寻找结扣的位置,又忍不住想道,怪不得他总是穿着深色的衬衫。
女生心不在焉地摸索着腕带枪套。她纤细的手腕悬在他手臂的上方,在阳光与深色枪套的映衬下,白皙得几乎能够发光。
他移开了视线,但少女柔软的指尖时不时地擦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带来灼烧般的触感与热度,久久不散。
在她放开手指的时候,他几乎是逃避般地立刻放下了衣袖。
而心无旁骛的少女还在追问:“另一把呢?”
她将视线投向另一侧的手臂。
“在腰上。”他回答她。
神谷铃惊叹的视线在对方的腰间转了一圈,完全看不出来藏在了哪里。
但这她就不好意思要求看了。
织田作之助还是被她看得有些僵硬,当她移开目光时,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
沿着海浪涌上的边缘,两人慢慢地走着,一边漫无边际地交谈着。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也没有谈本丸或是时之政府的事,只是随意地说着话,能聊这么久,织田作之助自己也感到有些惊奇。
或许是因为波涛声过于悦耳,而阳光下大海的颜色也让人心旷神怡的缘故吧。
海面广阔,一望无垠。遥远的码头上,轮船启动时长长的汽笛声隐约传来。
女生跳着走了几步,避开正在探头的寄居蟹,回过头来看他。
“说起来,作之助先生,你是做什么的呢?”她忽然问道。
就算之前被隐晦地拒绝了,但女生显然还没有放弃了解他的尝试。
这倒也是她的风格。
织田作之助的视线落在她衣领的下缘,制服上绣着的浪漫学园,正是她就读的学校的名字。
公平起见他也该把自己的事告诉她,但即便如今已经不再沾染血腥,他怎么也还算是个无法光明正大宣告职业的黑.道中人。
神谷铃盯着沉默的红发男人。
随身带枪却需要隐藏,明显不是合法持枪的警察,又有那样的身手。
回想起小伙伴曾经告诉过她的横滨名产,神谷铃忽然有了灵感:“难道你是黑手党吗?”
她猜测道。
……小看她了。
这是怎么猜到的,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接触到这些事的人啊。
既然已经被说中了,他也不再缄口不言。
见女生神色飘忽,看样子已经脑补到了什么神秘的地方去,于是他澄清道:“只不过是一介最下级成员罢了。”
差不多也就是处理杂活的而已。
“这样啊。”
女生点点头,不过看那茫然的眼神,估计她什么也没有懂。
但她似乎这样就满意了,已经转移了注意力,好像黑手党和便利店老板也没有什么差别。
这反而不可避免地让他感到奇怪。
“不害怕吗?黑手党是很可怕的。”
他问正低头看贝壳的女生,半开玩笑式地想让她有点危机意识,“像你这样的女孩,被盯上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被绑走了。在这里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是吗?”
女生正在用脚尖拨弄沙子,把贝壳完全埋起来以后才抬起头,笑眯眯地回应他,“那他们让你一个人来就好了,我不会反抗的。”
“…………铃。”
他一时无言,只能毫无意义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希望她认真点。
女生却又笑了起来,像是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一样,开心地对他一眨眼。
“作之助先生,你看。”她说,“你明明知道了我的全名,却还是这么叫我呢。”
代号是防止神隐的考虑,在现世并没有这样的担心,可他却依旧如此谨慎。
而鲜少与女性相处的男人,因为代号是过于亲密的单字,此前其实很少叫她,与习惯也无关。
之所以会直呼她的名字,只不过是现在他想这样称呼她罢了。
长于察觉他人好意的少女,直白地拆穿了他潜意识里的这份亲近与保护。
她笑着看他:“我需要害怕吗?”
织田作之助沉默着别开了视线。
……还是小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