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人影逐渐密集。

他们走到了红砖仓库的附近，这是颇受钟爱的景点，沿岸还架设了一排热带风情的海之家，售卖各种餐点饮料与游玩用具。

女生在画着蜜桃冰沙的广告牌前面驻足。

见识过她因冰西瓜而胃痛，织田作之助冷静指出：“你之前刚喝过冰拿铁。”

“可是这个蜜桃酱看起来很好吃。”

“看起来是不错。”他这样回答。

虽然他没什么感觉，但一般来说，和他说话的人到了这里都会瞪着眼放弃。

“太好了，作之助先生也这么觉得。”

女生抬起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所以我想吃。”

“……”

在少女的任性面前，红发男人败下阵来。

既然不能拒绝，那就只能帮她想办法了。

按照女生在本丸的饮食喜好，他先选了些能够垫肚子的吃食，最后才去买了一份小号的蜜桃冰沙。

可能会被抱怨，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比胃痛来得好。

女生在一旁阳伞下的座位上等他，穿过人群走回去的路上，他意外地遇见了认识的人。

那是太宰的部下之一，因为在龙头战争中一起出过任务的经历，是那些铁面无私的黑衣人之中，少数能够聊上几句话的人。

“太宰在附近吗？”

他随意地问了一句，并没有想要打扰太宰工作的想法。

而且再不回去，冰沙就要开始融化了。

“是啊。还在任务中，太宰大人忽然想吃蟹丝炒饭了。”

部下苦笑着给他看了排号的票据，顺便展示手里的几个其他袋子，“还有这些也是。”

他的视线忽然定格在红发男人手中画风极为突兀的淡粉色小号冰沙上，不由愣住。

“织田，你这是……？”

对方的神情丝毫未变，和平时一样沉默地回视他，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但即便如此，他只是稍微张望一下，便立刻看见了后方穿着制服、一个人坐在阳伞下的少女。

并不是因为他感知敏锐，只是女生实在太过显眼了。

白衬衫平整洁净，领口的深蓝色蝴蝶领结没有一丝偏斜。

在泳装与沙滩裤眼花缭乱的热情海边，她规规矩矩地穿着黑色的小腿袜，百褶裙也铺平摊开在膝上。

少女翻看着桌上的宣传册，眉眼间带着明亮的盎然兴致。在阳伞的阴影之中，几乎像是包裹在蚌壳里半露的明珠。

视线很快被人挡住，高个子的红发男人略略低下头来看他，脸上似乎比平时还要没有表情。

“你该过去了。”他指了指海之屋窗口的方向。

“……”

等他提着打包袋走出人群，阳伞之下已是空无一人，大概已经换了位置。

他感到恍惚。

……织田，真是深藏不露。真不愧是太宰大人的朋友啊。

*

“我送你回东京吧。”

时间已近傍晚，车站里，两人站在路线牌前，织田作之助低头征求她的意见，“你在哪一站下车？”

“这里。”

女生的指尖落在一个圆点上，他看着左胁腹町四个字，心想这还真是个少见的奇怪名称。

他们上了车，并肩坐在靠窗的横排座位上。

车厢里空荡荡的，仅有的几人也在其他的角落。

列车缓缓加速，驶过凌空的跨海大桥。

海浪翻涌。在涌动的波涛声中，女生透过对面的玻璃窗朝外望去。

一道道白色的桥梁牵拉索掠过视线。厚厚的云层将悬于天边的西沉落日彻底遮蔽，只能在天幕上留下隐约疏淡的底色。

时间尚早，城市的灯火只有零星几点。

视野中唯有逐渐变得黯蓝的天空，和涌向天边的深蓝海水。天与海遥遥相连，世界的界限模糊而不分明。

女生注视着着茫茫无际的深沉蓝色。

她身边的人，也有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平和包容，深邃沉默。

神谷铃略略偏头，抬眼望向红发男人平静的侧脸。

她单纯地想道，以后她再看见这样水天一色的风景，都会想起这个人，想起他的眼睛。

她正在出神，不知道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之中，此刻并没有天与海，只有倒影在玻璃窗上的一个小小的她。

……

左胁腹町是与横滨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里的天空没有一丝云翳，夕阳的暖光毫无保留地映照着明净的街道。

与明朗的少女十分相称。

自行车伴随着叮铃的响声从身旁驶过。树影在晚风中摇动，道旁咖啡店半新的黄铜招牌微微闪着光。

不远处代表通行的绿灯亮起。伴随着开始倒计时的滴嗒声，红白双色的道闸也缓缓升了起来。

等待的行人穿过繁忙的路口，女生指向前方，笑着说再过一条街就到家了。

于是他在人行道前驻足：“那我就送到这里吧。”

神谷铃也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

夏日傍晚的风带着城市的喧嚣吹过身侧，在暮色中，他与她道别。

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女生若有所思地想道——作之助先生，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为了保护她他可以赌上自己的性命，但是却好像总是不愿开放哪怕一点自己的生活。

于是，他也克制地止步在他人的生活之外，沉默地站在界限的另一边，一步也不曾逾越。

沿街的住宅逐渐亮起了灯，织田作之助抬眼望向前方，猜测哪一处的灯火正等待着她回归。

而街道对面，粉色头发的少年对他点了点头。

交通灯滴嗒倒数着剩余的通行时间，他愣了一下，告诉一旁的女生：“……有人在等你。快去吧。”

如梦初醒般，她这才回过神来，朝那边望了一眼，却没有离开，而是对他说：“那，本丸见。”

“……本丸见。”

时间只剩下数秒，但她仍等他回应了下一次的见面，才匆匆地跑过了人行道。

湖蓝色的发丝与裙角被风扬起，他注视着她的身影在同伴面前站定。

倒计时归零，仿佛要切断视线一般，道闸在她的身后落下。

*

信号灯由绿转红，不知何处传来短促的哨声，那是列车即将通过的讯号。

神谷铃平复着呼吸，转头对粉发少年露出笑容。

“楠雄，你出来做什么？”她问道。

因为听说有人独自留在了横滨，出来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家里的味醂用完了。］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回答。

神谷铃眨眨眼：“哦。那味醂呢？”

［……］

“哈哈。别买了，走吧。”

他们一起向前走去，而列车从身后的道路中央飞驰而过。

闹市中鼎沸的人声与幻想中的波涛声重叠。在列车带起的晚风中，她忽然很想回头再看一眼。

*

织田作之助还没有回去。

列车阻隔了视线，但穿过间或闪过的车窗，他依旧能够清晰捕捉到女生的身影。

即使不是在海边，而是在制服随处可见的城市之中，她也是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一个。

他看见二人并肩前行，在夕阳暖融的光影中渐行渐远。

想起少女离开前，即便时间紧张仍坚持约定的再会，有那么一刻，他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叹息。

但或许他不该感到惋惜，如今这样才是对的。

她有等待她的人，应该去的地方，以及能够回去的归处。她拥有着这样一个理想的世界，这些才是真正与她相称的事物。

而其他的一切，不过都只是短暂地途径她的人生，如同飞驰而过的列车。

最后一节车厢消失于视野之中。

这样的庞然大物，过后也不会留下任何踪迹。

他准备转身离开，但远处的少女仿若心有所觉，回头向他望来。

她的侧脸浸在梦幻般的夕色里，飞散的发丝一缕缕染上黄昏金红色的光，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她对他微笑，似乎又说了什么。但风不会带来她的声音，而笑意也隐没在晚霞的光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但那是他所熟知的神情，即便无法看清，那份明亮的神采也足够穿越空间，抵达他的身前。

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隔着不会逾越的长街，他注视着她的笑颜。

那一瞬间，他想，他说不定其实想要送她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齐神：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吧：）

-

终于写到了，界限感很强的21岁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