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请君入瓮

“本公子倒认为不如留下他,让他继续当麻多寨的一寨之主。”宁祖儿笑道。

“哼,”嫚妮眉尖一挑,“这就是你的计策么?”

“嗄咄那只是她人的一枚棋子而已,”宁祖儿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幼主杀他不过举手之劳,不过这样的话跟他幕后人物的联系也就中断了。”嘴角微微一勾,“倒不如留他一命,让他转而为幼主效劳,这样顺着他这条线索将主使他的幕后势力一网打尽,岂不从此让您高枕无忧。”

“那让我如何相信他呢?”嫚妮盯着他问道。

“嗄咄那的妻子儿女尽操于幼主之手,幼主再对他晓之于厉害,孰轻孰重,他又如何掂量不出来呢?”宁祖儿似乎成竹在胸。

“那好,”嫚妮面容一整,“你说我应该具体怎样去做?”

宁祖儿微微一笑,从袖口取出一束绢纸,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嫚妮接过展开一览,脸上渐渐露出浓浓的笑意,她缓缓将绢纸卷起,瞥了宁祖儿一眼,悠然叹道:“若论使阴谋诡计,恐怕没有比你们汉人更在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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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静静地盘膝坐在傩神宫底层的一间暗室里,这个房间不大,墙壁上挂着一盏小煤油灯,除了一套简陋的桌椅和一张简单的床铺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地方让他想起了利金寨关朱祁钰的那间囚室,没想到自己也会身陷囹圄。座上宾与阶下囚的转变,只在旦夕之间,真是造化弄人。

他正自感叹,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个削肩细腰、身材高挑的倩影袅袅娜娜的飘然入了囚室。

她一袭白色衣裙,脸上蒙着朦胧的面纱,虽然看不到她面貌,但从她秋水般明媚的双眸来看,被遮住的容颜也必定不俗。

“姵妦姑娘?”杨牧云脸色微微一动,“你怎么回来这里?”

“幼主和大祭司交代过,让我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她说话时面纱轻轻抖动,“虽然公子现下身陷囹圄。但我们做奴仆的却不能有丝毫懈怠。”她将手中提着的饭盒轻轻放在桌子上,“公子还请用饭,我先去了,待会儿自会有人过来收拾。”说罢转身欲走。

“姵妦姑娘,”杨牧云喊住了她。

“公子有什么吩咐么?”姵妦闪动着明媚的双眸。

“我只想问姑娘一件事,”杨牧云微微一笑,“你为什么要用面纱蒙住自己的相貌呢?”

“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整个神宫里只有姑娘一人以纱蒙面,”杨牧云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杨某觉得有些好奇。”

“姵妦相貌丑陋,怕吓着了别人。”姵妦不敢看他,垂首匆匆退了下去。

门哐啷一声关上了。见她身影消失,杨牧云想起了自己在观音教时假扮白衣蒙面女子的事,“有时候,蒙上一层薄薄的面纱,可以掩盖住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杨牧云喃喃自语。

他走上前去,刚刚打开饭盒,正要去取饭菜,脸色微微一变,他隐隐听到了几下兵刃相交之声。

他霍然转身,快步来到门边,正要再仔细听听外面的动静。

“哗——”门被猛然拉开,一个清冷浑身遍布杀气的身影扑面而立。

“冷一飞?”杨牧云失声叫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一张刀削斧劈般刚毅冷漠的面孔缓缓抬起,漆黑锐利得如同刀锋一样的眼眸扫在杨牧云身上,“跟我走!”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自冰冷的牙缝中挤出,不容对方有丝毫的辩驳。从他口里不会多说一个废字,冰冷肃杀是他身上专有的色调。

他转身而去,不再看杨牧云一眼,他落下的话仿佛就是命令,根本没有商量余地,根本不用担心对方不会跟上来。

杨牧云不用他担心,默默地快步跟在他身后。

“你走不出去的。”杨牧云说了一句。冷一飞脚步没停,似乎没听到,也好像是不屑与回答。

地上躺着两个宫中护卫装扮的少女,双目紧闭,却呼吸平稳,显是被人击晕了过去。

“你居然没杀她们?”杨牧云诧异的说道。

“我从不杀女人。”冷一飞终于又吐出了一句。

“没想到她们竟然能跟你过上几招......”杨牧云想起了那几下兵刃相交声。

“不是她们,是一个白衣蒙面女子,”冷一飞打断道:“她身手不错,还好跑得快。”

“姵妦?她居然会武功?”杨牧云一直以为神宫中的护卫才会武功,没想到一个侍女也能与冷一飞这样的高手过招。

“是皇上派你来的么?”杨牧云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的废话太多了。”冷一飞冷冷地道。

杨牧云只得闭上了嘴。

两人顺着宫中长长的通道向外走去,一路无话,通道中静得都能听见两人轻飘飘的脚步声。

在拐入一处宽阔殿堂的廊柱下时,冷一飞突然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杨牧云话刚出口,脸色就为之一变。

冷一飞的身形刚一动,一个黑影如风驰电掣般向他扑了过来。“叮——”兵刃相交声过后,一黑一灰两条人影各自跃开。

“好快——”冷一飞抽出了他的刀,一把弯刀,青青的刀光,弯弯的刀身,仿佛一钩新月,透着逼人的杀气。

“你也不慢!”说话的是一个女人,一身玄衣,正是妘玛。她的刀也是一把弯刀,乌黑的弯刀,刀柄漆黑,刀鞘漆黑,再配上她一身玄衣,整个人跟黑夜融为一体。

“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你这样的高手。”冷一飞语气还是那样的冷。

“你的废话太多了。”一个比他更冷的语气一落,一条黑影闪电般欺到他面前,一道乌光拦腰劈至。冷一飞身形一转,已绕至她身后,手腕一动,青森的刀锋砍向她后心。

“当——”妘玛疾忙回刀向身后反撩,将这一刀迅速格开。两个人都身形极快,出招凌厉。

一般人根本看不清两人交手,只见一黑一灰两条人影像一阵风一样倏忽来去,偶尔夹杂几下金铁交鸣声。

“两人性格相近,武功相若,碰撞在一起,真可谓棋逢对手。”杨牧云心下暗暗赞道。

凌厉的刀气充斥着整个大殿,杨牧云远远退到一边,仍感到一阵阵寒气袭人。

妘玛弯刀斜举,目光始终不离冷一飞握刀的手,从他手腕抖动的力度,她就可提前判断出他出招的方向。高手过招,牵一发而动全身。

“铿——”妘玛刀锋磕在对方离刀柄三寸处的刀身上,冷一飞手腕力道一窒,刀身一歪。妘玛瞅准机会迎面一刀,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冷一飞咽喉。刀锋破空而至,冷一飞脚步一溜,后退了七尺,背脊已贴上了一面墙壁。 妘玛欺身而至,招数一变,刀尖笔直刺出。冷一飞退无可退,身子贴着墙壁向上滑去。妘玛飞身跃起,弯刀化做了一道黑色闪电,狠狠向冷一飞劈去。劲风猎猎,似乎要将冷一飞连同身后的墙壁一起生生劈开。

冷一飞双臂一振,身形如鬼魅般与黑色闪电擦身而过,轻飘飘地踩落于地。 妘玛如影随形,凌空一个倒翻,手中黑色闪电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向冷一飞兜头洒了下来。刀光罩体,足以骇散人的魂魄!冷一飞避无可避,手中刀划出一道青幽的弧线,“锵”的一声,火星四溅。万千黑色刀光一瞬间消失无影,两柄弯刀紧紧贴在了一起。

两人再次迅速收刀退后。

“冷大人,”杨牧云上前一步,“杨某此间事未了,不能随你走了。”目光转向妘玛,“大统领,杨某随你回去,还请你放过这位冷大人。”

“私入神宫,已是死罪,”妘玛冷冷道:“你以为他还走得成么?”

“你拦得住我?”冷一飞冷笑。

“你不妨试试!”妘玛的眼眯了起来。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大战再一次一触即发。

杨牧云叹了口气,转身向来路走去。

“杨牧云,你干什么?”冷一飞冷喝一声。

“我不想看你们两败俱伤,我无法阻拦你们,但我至少可以不看你们。”杨牧云说着话,脚下却是不停。

......

杨牧云回到关押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带上他的话,冷一飞想必可以全身而退吧?”他如是想。

“吱呀”一声门开了,杨牧云起身展目望去,一个灰色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冷一飞?”杨牧云起身迎了上去,“你怎么还没走?”他身后紧跟来一个黑色人影,却是妘玛。

“你倒讲义气,”妘玛冷然道:“可惜人家不领你这个情。”

“你这是为什么?”杨牧云问道:“为什么要过来这里?”

“他想跟你关在一起,”妘玛冷笑,“这样也好,等幼主和大祭司回来,倒方便将你们一起提出去发落了。”

“我没能完成任务,”冷一飞神色淡然,“是不能够回去的。”

“你这又是何必?”杨牧云苦笑,“连累你跟我一样身陷囹圄,这让我于心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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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的一块山顶平台上,站立着一个茕茕孑立的身影,她大概三十几许年纪,眉目如画,气质雍容,一身月白色衣袍,头戴银冠。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圣洁的雕像。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周围的群山,远方山势雄伟,层峦叠嶂,坡陡谷深,群峰高耸,溪流纵横,飞瀑悬泻......她的心绪似乎也融入了这无限的美景中。

一个白发老妪迈着蹒跚的步伐来到她身后躬身抱礼道:“属下参见大祭司。”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看着她道:“嫤长老,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几个寨子的头人全部表态,愿意服从大祭司的指令。”嫤长老恭恭敬敬回道,说完抬起头来,“另外我们的人从宫里带来了一条消息......”

“哦?”大祭司眉尖一挑,凝神而视。

“神主大人遇刺身亡!”嫤长老一字一字地说道。

大祭司身子一晃,脸色大变:“神主死了?”

“是的。”

“是何人所为?”大祭司强抑住内心波动的情绪问道。

“大统领妘玛从神主的胸口拔出一只袖箭,判断当是被凶手刺入心脏而亡,而这支袖箭是杨牧云身上之物。”嫤长老说道。

“这么说是杨牧云干的了?”大祭司眉头一展。

“妘玛大统领说杨牧云称其是被人嫁祸,因此不敢断定,但已把杨牧云关了起来,请幼主和大祭司回来后裁定。”

“嗯,”大祭司颔首问道:“幼主知道此事了么?”

“幼主和婠长老去了麻多寨,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对神宫产生异心的这些寨子里,数麻多寨实力最强,幼主第一次面对这样棘手的事,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不测。”大祭司眯着眼望向远处的群山。

“大祭司——”一声呼喊从下面不远处遥相传来。

“怎么回事?”大祭司眉头一皱。

一名护卫带着一名老妪匆匆而来。

“是婠长老。”嫤长老说着看了一眼大祭司。

“大祭司——”婠长老上来后嚎啕大哭扑在大祭司脚下。

“怎么了?婠长老?”大祭司瞥了一眼旁边的嫤长老,“赶快扶婠长老起来。”

“大祭司,”婠长老涕泪横流,“老身护着幼主前往麻多寨,谁知在离麻多寨不远的一个山坳处中了埋伏。嗄咄那这个大逆不道的混蛋居然敢对幼主下手......”说着又嚎啕起来,“幼主死得好惨,大祭司一定要给幼主报仇哇......”

“幼主被嗄咄那......”大祭司脸色变了,红着眼问道。

“幼主身中十几箭,”婠长老哭道:“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给浸透了,那样子别提有多惨了!”

“那幼主现在呢?”大祭司扯着婠长老衣衫嘶声问道。

“幼主的尸身被嗄咄那的人带回他们寨子里去了,我们身边的护卫全部战死,只有老身一人杀了出来。”婠长老泪眼婆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