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七）

陈文志知道外国医生和中国医生不同，他们基本上是不出诊的，如果要看病，只能去医院。

大小姐居然有这样的通天本事，能够在人生地不熟的大上海请来外国医生给他看病，陈文志十分的佩服。

外国医生给陈文志用听诊器听了诊，又用小手电筒看了他的喉咙，检查了他的舌苔，然后用英语告诉他们，陈文志得的是急性肺炎。

楼家月点点头，脸上有宽松的表情，她一直担心陈文志生了可怕的病，比如现在人人闻之色变的瘟疫。如今听到医生的诊断，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

她同样用英语与医生交流，付了出诊费，千恩万谢地送医生出去了。

回到房间来时，楼家月的手里便多了一些西药，她满面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到陈文志面前坐下，对他说道：“还是外国医生厉害，所以，我们中国要学习西方。”

灿烂的阳光照进房间来，窗外的风把桔子香送进来。四周的一切终于开始显得温暖和舒适。

楼家月拿出那些药，小心翼翼地遵医嘱数粒数，然后倒来温开水，侍候陈文志服下。

半个小时后，陈文志出了满头的汗，身上终于松快许多，变得轻盈，咳嗽也没先前那么厉害了。

楼家月拭了拭陈文志的额头，知道他已经回到了正常体温，不由十分高兴，她有些佩服地说道：“文志你看这些西药，简直药到病除，这是退烧药，这是消炎药，分门别类的，对症下药，医生说你肺部有炎症，所以服退烧药的同时，要服消炎药，这样才能治好病。”楼家月说得头头是道，自己也如同一个小医生。

陈文志笑了笑，静静地看着楼家月。

他这条命是大小姐给的，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家月要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才发现陈文志一直在用感激的目光凝视她，不由面上一红，别过脸去。

等到脸上的红晕退下去，她才回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把药放好，对陈文志微笑说道：“医生说了，是慢性肺炎，不是什么多么可怕的病，你按时服药，安心静养就会好的。”

陈文志咳嗽了几声，点点头，隔了十几年，他终于知道，他父亲得的是什么病，原来是慢性肺炎。

家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阳光更加灿烂了，仿佛在召唤着她出门。因此，楼家月站起来对陈文志说道：“那么，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出去继续找大哥的消息。”

文志点点头，温驯得像只鸽子。

楼家月对他笑笑，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出去了。

事实上她不是找大哥，她是找工作去了。

西医很厉害，出诊费却也是吓人，自从上次那个中医没有治好文志的病，反倒因为拖延越来越严重后，楼家月就打算第二次找医生就找西医，最好是外国的医生。

所以她从酒店出来，就逢人打听上海有没有外国人开的医院。好在上海是大城市，又有许多国家在这里有租界，外国人很多，因此，外国的医院也好几个。她去了最著名的玛丽亚医院。

为了从玛丽亚医院请到这个医生，她真是说破了喉咙，然后拿出所有积蓄，支付了出诊费。

不过确诊了文志的病情，知道并不是可怕的绝症，楼家月松了一口气，觉得这钱花得非常值。

也就是说，眼下她身无分文，她和陈文志今天晚上的晚餐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所以当务之急，并不是找寻大哥，而是找工作赚钱。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她发回杭州的电报已经好久了，每天望眼**的盼着父亲的钱能汇来，但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盼到后面死了心，楼家月只能打算自己找工作赚钱。

其实来上海也快一个月了，季节从深秋到初冬，她几乎每天都在外面跑，不是找大哥，就是找工作。

一颗心油煎火烧的，一个多月时间过去，完全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现在是乱世，人人自危，只要能吃饱饭就行，所以工作的机会少得可怜。

楼家月被逼到绝路，想到今天再不改变方法找工作，她和文志就要饿死在上海的街头！而且，因为之前酒店只付了半个月的房钱，所以现在还欠了酒店半个月的房钱，她对前台说等父亲汇的钱到了就马上付房钱，酒店的老板从开始的百分之百信任，到现在的满面狐疑，如果再不找到工作赚钱，那么，她和文志连住酒店的钱也没有了！

到时候，酒店肯定会把他们两个人撵出来，毕竟这世上开店的人是为了赚钱的，并不是为了做慈善的。

楼家月思着想着，内心沉重如大地，焦虑如火烧。她在上海的街头东张西望，看到有字的告示就快步迎上去。

她想找一份教师的工作，但是没有机会。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在萧瑟的北风中，对她缓缓摇着手，四周的一切显得阴暗昏沉。

在外面寻找了一天，到了傍晚，暮色渐浓，楼家月看到只有少数几个饭店招收洗碗工，干脆牙一咬，心一模，找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摘下小男孩的帽子，露出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然后脱掉外面精致的西装外套，恢复女儿身，再从地上沾一些灰土抹在脸上，活生生从一个精致的有钱人家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贫穷不堪的急需工作糊口的乡下小姑娘。

通过这样的改变，她顺利地在一家饭店找到了洗碗的工作。每个月有十个大洋，此外，饭店还允许她吃一餐饭，有时候，碰到客人剩下的饭菜，只要她愿意，便可以打包回家。

楼家月欢天喜地！当天晚上，便带了一份海鲜粥以及两个肉包子回了酒店房间。在回酒店之前，为了避免陈文志难过，她仍在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换回了那身国外小男孩的行头，洗干净手和脸，仍旧扮作一个小男孩回了酒店。

她把热气腾腾香喷喷的海鲜粥递到了陈文志面前，高兴地告诉他：“文志，你放心吧，我已经找到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