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

陈文志十分惊喜，精神也振作了一些，因为他也知道，两个人此时此刻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如今大小姐找到工作，生活又重新有了希望，钱是生命的保障。

他看着那碗香喷喷的海鲜粥，第一次有了胃口，叹服地说道：“大小姐，你真了不起，找到了什么样的工作？”

楼家月心慌了，大眼睛不敢看陈文志，低着头吞吞吐吐说道：“是，是教师的工作。来，我喂你吃晚饭吧。”

她捧起海鲜粥，照顾陈文志吃下去。

陈文志完全信了她说的话，那天晚上，他心情大好，精神也大振，整碗海鲜粥吃下去，而且还吃了一个大肉包子。

第二天，陈文志继续在酒店里养病，楼家月出去工作。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楼家月有了工作，酒店老板也重新对她笑眯眯的，拿到工钱，酒店的房钱解决了，与此同时，陈文志的病一天一天好起来，看来西医果然是神医。

虽然老爷子的钱迟迟没有汇来，楼家明也一直没有找到，但是文志和家月两个人在上海的生活反倒能过下去了。

这一天晚上，已经是寒冬了，外面北风呼啸，如同千军万马，天气冷得呼气成龙，就算人呆在房间里，也像雪窟窿。

陈文志担心大小姐，看到天色那么晚，她仍然没有回来，不由开始忐忑不安。

楼家月等到半夜三更才从外面缓缓地回来了，她给陈文志带了大鸡腿和米饭。等她靠近的时候，陈文志闻到了她身上的油烟味，而且看到她的手背上有一道鲜红的口子。与此同时，他抬头看她时，她很快别过脸去，但是眼睛肿得像桃子，明显好像哭过。

“大小姐，你的手怎么了？”陈文志变得非常担心，一颗心提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楼家月立马将手藏在身后，低着头往后面退。今天因为天气太冷，洗碗的动作变慢，打碎了一只碗，因为打碎了一只碗，被工头训了，她作为楼家的大小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里洗碗的下人，平时都没机会见到她，因此，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被工头狂风暴雨地训了一个小时，然后又罚加班赔那只碗，因此，到这个时候才回家。回家的路上，冷风像刀子一样刮着楼家月的皮肤，她越想越委屈，因此，一路上都在哭，不过不想让陈文志担心，因此，快到家时，她把眼泪抹干净，装作没事人一样进了屋。

陈文志知道大小姐不想让他知道真相，因此，也就识趣地不再问起。他看她一眼，再看一眼，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起了疑心。

第二天，楼家月又像往常一样出去工作，陈文志现在身体恢复差不多，已经能下地行走了，因此，便悄没声息地跟在楼家月的后面，如条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到底在外面找了什么工作。

那是冬天最冷的一天，昨晚一夜西北风，今天天空飘着大雪，地面上已经有了积雪，大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楼家月一个人瑟缩着身子走在前面，她压根没有想到陈文志会跟出来。等到了僻静的角落，她钻了进去，陈文志正在疑心，就看到家月已经恢复女儿装，头发扎得紧紧的，一脸灰土地走出来了。

天气寒冷，滴水成冰，北风就像钢刀一般，刮着人的皮肤，楼家月被冻得瑟缩成一团，远远望去，如同一个小要饭的。

陈文志心里更怀疑了，大小姐为什么要恢复女儿身？还要扮作一个乡下的穷姑娘？

等到楼家月脚步匆匆地从他不远处经过，陈文志便仍旧像影子似的跟在大小姐后面。想着到底是什么工作，要她恢复成女儿身？大小姐不会为了给他治病，去？

想到这里，如同晴天霹雳，陈文志害怕起来，一颗心怦怦狂跳，如同擂鼓。他无地自容，羞耻感让他烧红了脸庞，如果大小姐走上了那条不归路，那么，以后他有何面目回杭州？！有何颜面向楼老爷子交待？！

他心事沉沉地跟在楼家月后面，内心非常的恐惧，羞愧和自责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几乎让他窒息。他心想着，假如大小姐为了给他治病走上那条不归路，那么，他就向楼老爷子还有家明，自杀谢罪！

然而，等到楼家月钻进了一家饭店，陈文志才明白过来，大小姐并没有走上邪路，他总算放了心。

这个时候，雪越下越大，整个上海城，变成了一个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陈文志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饭店，对于大小姐，充满了震惊和感佩。生活那么艰难，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为了养活他和她，却并没有走上歪门邪道，真是太不容易了！

大小姐多么努力坚强啊！大小姐的三观是多么正啊！

陈文志发了一会呆，在雪大如席中也进了饭店，因为外面耽搁了一会时间，他就看不到楼家月了。

但是很快的，他听到了家月的声音，好像在饭店的后厨，因此，陈文志便走向后厨，饭店的小二拦着他，陈文志只说找一个朋友，小二便也就任他走到后厨去了。

陈文志走进去一看，只见楼家月将长发束成一个凌乱的马尾，已经蹲身在一大盆脏碗脏碟子前面，在那里麻利地洗碗筷了。

陈文志只觉得“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等他清醒过来，便立马退身出了后厨。

他慌乱地走出饭店，走到外面茫茫的雪地里来，他仰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四周冰天雪地，他的心却是热的。

陈文志站在那里，很快成了一个雪人。眼前不停晃动的，是大小姐洗碗碟时那双冻得如同双萝卜的手。

他从来不知道，大小姐为了救他，可以去做下人的工作。她是楼家的大小姐，从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地长大，今天在上海，为了给他治病，她居然在饭店刷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