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等待
(三十一)
陈文志笑了笑,拉着妹妹的手,对她介绍说道:“这是我朋友,不是坏人,这野猪就是他猎杀的,送给我们过冬的,他是好人,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娘,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大野猪送他们的?陈文艺对庞三多投来崇拜与感激地目光,立马出声招呼:“庞大哥你好!”
声音像银铃般清脆,庞三多笑了。
陈文艺吞了吞口水,她已经快半年没吃到肉了,上次吃肉,还是爹过世的时候,那个痛苦的日子,因为有肉,对于她来说,都成了美好的回忆,所以送给她家一大堆肉的人,就是活菩萨,大英雄。
庞三多对小姑娘笑笑,走过去,弯下腰,摸摸她的头,就大步地朝着村口的官道上去去了,他不知道,就因为这头野猪,这一笑,他与这个小姑娘结下了不解之缘。
陈文志呢,望着远处,只觉得天地之间,白雪茫茫,庞三多就像一个巨人般,走向他的使命。然后,他看到了他的狼兄,站在远方,对着他摇了摇尾巴,“嗷呜”一声,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也跟着庞三多走了。
一人一狼,最终变成两个小黑点消失。
陈文志有种感觉,他的狼兄不会回来了。
之后,送走庞三多,陈文志先把一袋子的内脏送回家,然后花费了不少力气,从家里拿了菜刀,将两扇猪肉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再从家里拿了扁担箩筐,把野猪肉装好,总共是六箩筐,然后跑了三趟,才全部担回了家。
那个时候,他累得说不出话,东方的天空已经大亮,雪后初晴,太阳像一个火球般,跳出了大山。
整个人因为疲倦仿佛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但是看着厨房里如山般山的野猪肉,那种再也不用担心饿死的温暖踏实感,久久不去。
文艺在他的身边,流着口水,微笑着反复念:“肉,肉,有肉吃——”她开心得仿佛过年。
陈文志将妹妹抱在怀里,也微微地笑了。
挂念小儿子安危的李翠仙一大早就醒过来,刚到厨房,就看到小儿子坐在那里,面前摆着六箩筐新鲜的猪肉,还有一布袋内脏,她吓了一大跳,急问道:“这是哪来的?”
陈文志太累了,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声地笑笑。
文艺拉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娘,炒肉肉吃,我饿,饿——”
李翠仙会错了意,对他厉声问道:“是不是偷的?!文志,咱们家再穷也不能偷!你快点,趁着天没大亮,马上还回去!”
陈文志才急了,出声回道:“娘,这是野猪肉。我一个好朋友,在山林里猎杀送给我的。我们家有肉吃了,接下来整个冬天不用捱饿了!我也不再再出门要饭了!”他咧嘴笑了起来,放松地躺倒在烧柴火的灶间里,内心再次对庞大哥涌起深深的感激。
李翠仙惊呆了,之前,儿子拿红薯南瓜出去,然后每天早出晚归的,她就觉得古怪,现在明白了,原来是结识了新的朋友。
她放松下来,笑着问道:“你朋友呢?带回来请他吃个饭?”
陈文志难过道:“他走了,回京城了。”
李翠仙点点头,看到儿子十分疲累,便温柔地说道:“进屋睡去吧,这些肉,我来收拾。”必须好好储存,才能不变质。
陈文志点点头,回房睡去了。
“有肉吃啰,有肉吃啰!”文艺欢呼着,蹦跳着,那一年的冬天,因为这头野猪肉,成了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此后多年,陈文志再也没有见到庞三多与他的狼兄,但是他相信,等他长大后,终有一天,他们会重逢的。
在庞大哥的帮助下,有了一整头野猪肉,陈文志不用出门要饭了。解决了温饱问题,他就必须去做人生另一件头等重要的大事,那就是等师父,每天一大清早,陈文志就拿着刻刀,还有木头去村口,他一边做木雕一边等梅师傅。
二狗家的地,出产了大量南瓜和红薯之后,在冰天雪地里进入了休眠期,文志一边做着木雕,一边继续站在村口,等待着,没错,梅师傅还没有回来,他在等,他相信,梅师傅一定会收他为徒的。
陈家村今年的冬天仿佛特别的冷,天地之间好像一个大冰窖,有一次更是离奇,接连十多天下着雨雪,都没有出过太阳,三天雪伴两天雨,那雪还没有化,就被下的雨冻住了,因此,整个陈家村,不但河面,湖南,就是路面也结冰了!
可是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陈文志仍旧天天守在村口,他已经雕了十几个小玩具,木马,木狗,长命锁之类,打算过年逢集的时候,拿到集市区上去卖,给家里换点买盐的钱。
这一天一大早,他像往常一样出门,李翠仙叫住了他,陈文志在大雪纷飞中回过头来,笑道:“娘,我等梅师傅去。”
李翠仙点点头,对他说道:“我知道,可是你看看你,这手——”
陈文志看看自己的手,没错,因为严寒天气下一直站在外头,他的手已经又红又肿,长满冻疮,在寒冷的天气里站着不觉得难受,晚上才受苦呢,睡在被子里,身子和手暖和了,那手就钻心的痒,仿佛上面有无数蛆虫在爬。
“二哥,你看,都烂了一个窟窿,手‘腿不腿’坏掉?”文艺站在母亲身边,小小年纪说话仍旧奶声奶气的,“会不会”说成“腿不腿”。
陈文志看看自己的手,没错,右手中指,挨近手背的地方,确实有一个黑乎乎的窟窿,都是冻疮害的,再烂下去都要见白骨了,不过他笑了笑,说道:“不会的,到了春天,就会长出新肉。”苦难的生活早就让他变得壮实无比,穷人命贱,他也从来没有听说有人因为冻疮残疾的。
妹妹仍旧害怕地摇摇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恐惧,轻声央求着说道:“二哥,你别去了。”
李翠仙也心疼得红了眼圈,对陈文志劝道:“孩子,别去了,外面冷,你身上衣服薄,咱家今年没有收棉花,娘也不能给你做一件新棉袄。”语气十分的愧疚。
陈文志笑了笑,看了看至亲的人,对她们说道:“娘,妹妹,我一定要去,这马上要过春节了,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相信一定能等到梅师傅的,只有跟着有本事的师傅学木雕,把活做好,我才能赚到更多的钱,让你们过好日子!”如果在地里刨食,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也只能混个温饱,如果庄稼活做不好,可能连温饱都混不到,所以他必须另觅他途,他的方法就是找梅师傅,请他收他为徒,他相信木雕大有前途。
"让他去吧,一个人肯吃苦上进,才能有前途,把奶的袄子穿上。”不知何时,陈文志的奶奶颤微微地从她的房间出来了,她走到陈文志面前,对他说道,“乖孙,奶奶在家,睡在床上不冷,你去等师傅吧,不要嫌奶的袄子难看,披上吧。”
文志心中掠过一阵暖流,答应一声,接过了奶奶的紫色碎花棉袄,然后大步走了出去。他有这么可爱的一家人,那么再苦再累他也不怕。他不知道就是这紫色碎花棉袄,让他在风雪中看起来像个女人,闹了大笑话。